一线跨越（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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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慕阳要开心疯了，他的手机一刻没停，照相的声音一秒没断，连堆在桌子上的汉堡他都得左右前后各个角度来一张。“这是冠军餐，冠军餐！懂不懂。没想到我孙慕阳也能有一天和SST战队的大明星们一起共进午餐！”孙慕阳嘴里叼了根薯条，吃了半天没吃完，他就着这个薯条硬是揉着吴灏要自拍。吴灏只给了一个冷酷的侧脸。孙慕阳看那张自拍，简直都要冲上去亲吴灏：“灏神，你连侧脸都这么酷！”
吴锐特别低调地拿了一个香辣鸡腿堡窝在角落里面，他不太习惯应付这种场面，整个房间里都是好似认识又好似不认识的人。程茗和刘志峰毕竟同吴锐见过面——虽然那不是什么太好的见面方式——还算友善地打了招呼。其他队员还有战队的教练、领队、其他工作人员恐怕是碍于吴灏的面子，出于礼貌和吴锐寒暄了一下。吴锐很识趣地和林翔两个人并排坐在最里面，不怎么讲话，好让自己表现的没在这个房间里。
吴锐做缩头乌龟没做多久，坐在他对面的身材有点微胖，戴着副粗黑框圆眼镜的男孩，用有点尖细又有点软的声音说：“我看过吴锐前辈很多比赛的。”
男孩的声音虽软，音量也不大，但是好像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吴锐觉得自己有点心虚，刚刚咽下去没多久的鸡肉像卡在喉咙正中，让他发音都有些困难。面前的这个男孩吴锐知道，就是吴灏的搭档……一个可有可无的搭档。连解说在介绍的时候都会说一句：“陈夕这个选手，是个影子战士，他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吴锐看着男孩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稍微地思考了一下回答：“我也看过你们很多的比赛，你的风格很稳健，我特别喜欢。”
“诶？”陈夕有一双不大的单凤眼，藏在粗框的眼镜和厚厚的刘海下面，现在这双眼睛微微瞪大了。
吴锐敏感地觉察到，吴灏的视线似乎冷冷地斜过来。
吴灏一直站在离餐桌好几米远的地方。他不吃任何东西，只是自己点了杯星巴克的冰美式咖啡，正靠着桌子喝。那依靠着的姿势，舒展的身型，看上去都像一张海报一样。
吴锐的视线和他对上了，只好硬着头皮问一句：“吴灏你不吃午饭吗？”
对方的美目里面几乎是蒙上了一层青灰色的厌恶：“比赛前我不吃固质食物，会影响我的集中。”
吴锐点头，他语气平静，话里带着尊重：“你很专业。但是这样对肠胃不大好。”
吴灏吸完了手里的咖啡，空气混着杯里最后的液体通过吸管发出了略微尖锐的响声。而后他把空塑料杯“啪”一声扔到垃圾桶里，慢慢走过来。吴灏身材高大，每一步也大，这短短几米距离，他却走了挺久，像是一小步一小步硬是被什么人拉扯过来似的。然后他在吴锐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他什么也没说，就是伸出了食指在空中来回笔画了下。
吴锐瞬间就懂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一下就懂了。但是他还是乖乖地把远处那盒麦乐鸡给拎到了吴灏面前，顺便又拿了几张纸巾。整个房间里面陷入一整略有点奇异的沉默，每个人都看了过来，然而又没有一个人讲话。
吴灏长手掀开纸盒子，用食指和拇指捏一块鸡块，他眉头皱着，脸色不快，但最后还是把那个鸡块塞进了嘴里。他咀嚼的速度不快，腮帮子微微鼓起来。吴锐认真看的时候，发现吴灏的脸上还有一点点细碎的绒毛，它们在光下呈现淡淡的金色。
程茗笑了笑：“可真是了不得。”程茗笑起来挺好看，薄薄的嘴唇一翘，看起来颇秀气，在那之中又藏着点狡黠。
吴锐感到这句话好像跟他有点关系，他不敢乱说话，默默往自己嘴里塞汉堡。汉堡的实物从来和宣传照上不匹配，生菜蔫的，中间夹着的鸡块又老又柴，甚至都不辣。说实话吴锐现在特别想走，他不想吃个午餐都吃的这么小心翼翼如坐针毡。然而方才孙慕阳把他拖进厕所里，几乎把他硬摁在墙上，半恳求半威胁：“求你了！吴锐！这是我一生的请求！SST决赛前的后台视频啊！你知不知道这个对于我有多么大的意义啊！”吴锐不知道到底是第几次听到孙慕阳这“一生的请求”了，然而每次他都没办法拒绝。他不仅没办法拒绝孙慕阳，当年他也没办法拒绝李云流，没办法拒绝林翔，他没办法拒绝很多人。
最后来用餐的是SST战队的主教练，主教练刚从走进房间，孙慕阳几乎是百米冲刺地跑过去拍合照。程茗又在一旁微笑：“孙大哥真努力。”
孙慕阳和SST战队的主教练刘风几乎一般高，两个大男人倒是玩的开心，对着手机傻笑，连拍了好几张。刘风今天依然穿一件白色的衬衫配黑色的裤子。刘风是联盟2业内公认的鬼才教练，尤其在Ban Pick环节的心理博弈上，经常表现精彩。吴锐是第一次见到刘风的真人，真人和电视上一样，儒雅、干净，似乎永远都穿白色的衬衣加黑色的裤子，戴细金边眼镜，一头短发发型时尚，手上戴的腕表常换，还有好事网友细扒过刘风的手表，都是相当高价的经典款式。
吴锐打量着刘风教练，他想，刘风今年33岁，只比自己大五岁而已。
刘风在吴灏对面坐下了，他才坐下，就和吴锐搭起话来：“吴锐，你来了。灏子老是提起你，今天你能来，他都要开心坏了。”说完刘风便冲吴锐微微一笑，刘风的脸很年轻，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三十三岁的人，他精神状态饱满，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即将要带兵上战场的将军一样自信、昂扬。
吴锐感到有点尴尬，这恭维帽子过大，他撑不起，他正琢磨着怎么回答才比较好，坐在旁边的吴灏简直都要跳起来：“风哥你说什么吶！”
吴灏的声音终于不再是像播音员一样低沉平稳了，他声音发紧发尖，句尾甚至有些微的破音。
“我说的有错吗？你老是跟在我后面，问我是不是今天赢了就能跟吴锐签约啊？你还到处要今天门票。”
“谁……谁这样啦！我没有！我没有！”
刘风的视线转向了吴锐：“你知道这臭小子，到处要票，他要门票就要门票吧，别人送他他还要挑三拣四，说这个座位太前，那个座位太后的。”
吴锐感到心脏“咕咚”一声，像被浸入了沸腾的岩浆里面，又烫又心惊。当他转过脸看吴灏的时候，对方的脸已经冷地像修罗一样。吴灏皱着眉头，抿着嘴唇，耳尖却是红的，成排的别针样式的耳饰从耳骨一路向下。吴锐这才发现，每个耳饰前面的部分都是爱心形状的。
“吴灏真的太感谢你了，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看这场比赛。”吴锐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里还捏着未吃完的汉堡，他也没意识到自己嘴边还沾着沙拉，这不是一个适合表达谢意的仪态。但是他此刻心里实在太感激，他除了注视吴灏，除了说谢谢，几乎都说不出其他什么话来。吴锐从小就口拙，性格又老实，脏话都蹦不出几个，小学初中最怕跟女生吵架。后来JC战队得奖，孙慕阳说的口落悬河，轮到吴锐发言，他憋了半天也就憋出了个“谢谢，谢谢大家”。
吴灏没看他，吴灏没看任何人，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残羹冷炙，脸颊绯红，口气粗暴凶悍：“别听风哥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