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河流

“只是在记述百孔千创的个人主张”


“天空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往往是那些善良的愿望,把人类带入了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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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鸣」利用(上)

一年半以前写的一篇商用稿。应该早过了“封闭期”。一直也没想po出来。文档似乎丢失。很无意间在一个地方又找到了。

现在po出来罢。




利用

 

N

舞台的光线一直很暗,从舞台的四周涌起了白色的烟雾。整首乐曲进入到了最出彩的阶段,一道锥光从对角线打来,人们的视线只能落在站在舞台左侧的提琴手身上。利落剪裁的黑色燕尾服包裹着提琴手,暗红色的提琴从颤抖的琴弦之间发出凄艳的高音。那音色犹如一把尖利的匕首,毫无阻碍地划破最上乘的红色绒布,顺着绒布的线条,继而划破喉咙。坐在台下的学生们被这种凄厉的音色抓住了心神,一曲演奏结束,台下响起了雷动的掌声。

 

很多人都鼓起了掌——在当年宇智波主家失势的时候。

如果一定要说,必然是“热烈的掌声”。然而这掌声全都藏在人们的心里,藏在眼神的深处,居然显得十分安静。一场对外宣称是意外的大火把宇智波主家烧得干干净净,仅留下家中最年幼的儿子宇智波佐助。

主家这硕果仅存的少爷在半年中辗转于各个分家之间,局外人想想也能猜测到,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所面临的,悬崖般的落差。想到这里,似乎又要有很多人鼓起掌来了。当权者失势,没什么比这更爽快的剧目了。然而约莫是出于命运的恶意,这向着悲剧奔去的剧情竟然有了巨大的逆转。

 

 

“不知道吗?那个宇智波。”男生轻声冲着前座说道。

“宇智波……宇智波佐助吗?”

“对啊。”

“啊。那个泥潭里的家伙,怎么了吗。”

“住漩涡家去了哦。”

“该说他是转运了吗?”

“绝对是转运了吧。那个可是漩涡家啊,我们国家也只有一个漩涡家吧?”

漩涡鸣人站在佐助班级门口,在等着佐助的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听到了坐在门边两个男生之间的对谈。太过于习惯竟然都没什么感觉了,自从宇智波佐助开始住在鸣人家之后,时常能在学校课间或者放学的时候听到诸如此类的对话。该说这是男生都有着天生的政治敏感度好,还是该说这是一个奇怪的名门子弟聚堆的学校才好?

鸣人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班级,男生间的对话瞬间就中断了。

“好慢啊,佐助!”冲着坐在班级角落,还在不紧不慢收拾书包的佐助,鸣人嚷嚷道。

结果坐在角落的男生连脸也没抬,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可以先回去。”

就被这么一句不温不火,不紧不慢,连声调都不高的话噎住了。鸣人思考了一会,却也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只能加紧了步伐,走到宇智波佐助的面前站着,嘴里嘟囔着:“快点、快点。”

然而佐助也不答应他,整理文具的速度也没见得有加快。

时常是这样的。放了学,鸣人先去田径社参加社团活动,佐助会在班上做作业。等到鸣人活动完了,鸣人会到佐助的班上找他,和他一起回家。

没有人可以猜测到名为“命运”的剧情的走向。

作为主家的遗子,佐助在分家间不受待见,辗转来去,看尽冷脸,却最终住进了皇室漩涡家的家中。让漩涡鸣人天天在班级门口等着——那可是漩涡鸣人,这个学校绝对的名人,虽然说看起来真是一点贵族像也没有,身份却切切实实摆在那里。

漩涡鸣人念的学校说是这个国家最好的高中也不为过分,教育资源倾斜向了官员、贵族们的孩子,不公是注定的。学校的档次规格、师资力量、教学氛围都摆在那里,学校的实验室都比普通的高中大好几倍,更别说这边一个孩子家长赞助空调,那边一个孩子家长帮忙扩建操场,连学校向政府拿地建房都是一路绿灯轻轻松松的。从小对官宦世家的处世之道耳濡目染的学生们,也比外面的学生早熟得多。见过世面的孩子,眼光毒辣得很,谁红得发紫、谁手握着真正的资源、谁才有实权、谁有影响力……这些学生们甚至都不用眼睛去看,用鼻子去嗅都能嗅得出来,他们熟悉那种气味。即使看上去那样天真烂漫,那样开朗乐观,漩涡鸣人身上依旧有种权力赋予的带着血腥气的甜美气味。

 

鸣人和佐助一起走出校门的时候正好是晚上七点,夜色渐深。虽然秋末的晚风很凉,刚运动完的鸣人却全身是汗,饿得不行,于是便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点零食。贵族高中门口小卖部卖的东西都比其他高中贵,鸣人买了两根能量棒,一根是店里最贵的,进口的巧克力外皮,绵软的香草內馅,另一根则是相当普通的坚果能量棒。鸣人出了店后就把贵的那根给了佐助,佐助一开始没有接。

鸣人就在晚风中看着佐助用自己的左手抓住了右手的手肘,整个身体的动作显出了防备而疏离的意味。佐助比以前瘦了,手指、手腕骨节更为分明突出。而后佐助又像是耐不住这种沉默似的,伸出手去拿了那根便宜的。

“我吃这个就好了。”佐助说。

鸣人去看佐助的脸,然而佐助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显得很沉静。

“……那什么。”鸣人用手指抓了下自己的耳朵。“我不太爱吃这种巧克力的,太甜。”鸣人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已经开始红了起来,发着热。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羞耻,多么蹩脚的谎言啊。可是他又无法控制用自己的眼睛去捕捉佐助脸上的表情,他欲图从佐助的脸上看出一点点的暗示,哪怕这种暗示是佐助自己也不曾察觉的。佐助的脸却像戴着一副完美的面具一样,没有一丝地动摇。

“我也不爱吃巧克力。”

蹩脚的谎言果然被佐助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最后鸣人一整路都在吃那根裹了进口巧克力外衣的能量棒。巧克力浓度太高,甜中发苦。虽然这确实是纯正的巧克力滋味,鸣人却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才不会承认喜欢上同性这种事情,更何况还是那个宇智波佐助。首席智囊的二儿子又怎么样?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学习好又怎么样?言辞辛辣又如何?老是和自己针锋相对又如何?

才不会喜欢上那样的家伙。

漩涡鸣人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虽然在旁人看来这完全像是一种自欺欺人一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这个黑头发的家伙的?鸣人说不上来,倒是对第一次见面印象深刻。大概是六岁的夏天,平时好动的鸣人难得安静地倒在背阴处的檐廊纳凉。天空清朗、阳光盛大、夏风依然燥热,旁边点着不知哪边的贵族进贡来的气味清淡的线香。鸣人昏昏欲睡,远远看见有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子朝这边走来。等那个男孩子走近了,鸣人就觉得像被针扎了一下,瞬间就醒了。那个黑发的男孩子长得说是美如冠玉也不为过吧,乌黑的头发、黑矿石般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看上去有一丝刻薄的嘴唇。那时对方也看到了鸣人,很平静很礼貌也很疏离地冲鸣人问了好。鸣人时常被父母带着见各种贵族,却难得见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他的朋友多是宅邸内佣人、管家们的小孩。从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身上感受到所谓的“贵族的矜持”,对于鸣人来说还是第一次。鸣人的父母对鸣人的粗枝大叶感到十分头疼,经常对鸣人说“作为皇子要有皇子的样子”。鸣人一般会反问“皇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父母都会颇为头疼地抱怨“反正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高贵感、贵族感,这些名词对于鸣人来讲实在太抽象太无聊了。大概对于鸣人来说,池塘里面的青蛙都比这两个不知是什么鬼的东西有趣吧。然而这个小小的、宇智波家的少爷——佐助的出现,就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解答一样,瞬间就让鸣人感到贵族感应该是一副怎么样的做派。年幼的鸣人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孩,他的脑子里想的是“哇——”。

哇,对面这个家伙怎么低个头鞠个躬,姿态都优雅地像是天鹅一样。虽然对面的男孩身高不高,穿的衣服倒是极为郑重合身。深青色的布料显得衣服的主人有些少年老成,衣角还有刺绣,绣法精妙,几只黑色的燕子栩栩如生,宛若展翅欲飞。腰带上系一个薄绿色香囊,并不显得女气,走近了还能闻到似薄荷般略微凌冽的冷香。反观鸣人自己,穿一件太宽的T恤配一条都磨破了边的短裤,看上去就像是在路边撒野的顽劣孩童。

对方一副郑重的样子,搞得鸣人也绷紧了神经,站得笔直和对方鞠躬打招呼。

“你好,我是漩涡鸣人。”

“……宇智波佐助。”面前的男孩说话态度恭敬,声调听起来都比鸣人沉稳。只是鸣人看着对方又黑又沉的眼睛,却从那双眼睛的深处看到某一种拒绝。鸣人可以感受到其他人的拒绝,说来鸣人自己都觉得奇怪,毕竟他必须承认自己确实有点粗枝大叶不修边幅。能够细腻准确地捕捉其他人的情绪,似乎和他的个性不和。

鸣人邀请佐助上来一起坐坐,却被对方非常礼貌、非常委婉地拒绝了。明明年龄相仿,鸣人却听不懂佐助话里的一些高级用词。在问了两三次这个词语什么意思,那个词语什么意思之后,就又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一抹淡淡的鄙视。鸣人不是太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尤其是在学习方面。然而对方那抹浅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鄙视,却像是突然在鸣人心里生了一根刺。

佐助没多做额外的停留便走了。他走后没多久,鸣人就被平时负责起居的阿姨抓着给套了会客用的正式衣服。大概是想到了佐助的模样,平时因为那些衣服不方便出去玩而表现得十分抗拒的鸣人,难得乖乖地皱着自己的小脸,还算乖顺地仍阿姨摆布。

没过一会儿,他果然被带到会客厅。鸣人很讨厌那里,那里十分雅致、具有空间感,用好听的话来说是动静结合、有无相融的空间布置。鸣人只觉得那里就是个刑房,在那里呆着简直就像上刑。他必须正襟危坐——当然他大部分只是在一开始的那几分钟里正襟危坐的——坐到腿脚发麻、背部酸痛。他又听不懂大人的那些社交辞令、言语往来,即使满腹疑问,却又被告知不能随便讲话,只能等到父母或者对方问自己之时才能开口。然而几乎每一次都是大人们或真或假地相谈甚欢,而鸣人一边坐得全身难受不得不小心地调整坐姿,一边无趣到几欲昏睡过去。不过这一次鸣人稍微感到有丝开心,毕竟对面坐着一个和自己一样百无聊赖、对大人们对话无所适从的男孩。鸣人从坐定开始,就暗暗地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佐助挤眉弄眼,希望对方能注意到自己。没想到佐助却坐在那一侧,看起来竟然是全神贯注地在听着大人们的对话,对鸣人的“暗送秋波”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鸣人再一次不想承认,心里一方面想着“什么呀这个家伙”,另一方面又暗暗佩服他似乎是能听懂大人们到底是在讲什么的。同龄的男孩子里面总是有人在耍帅,或者说一群少年凑在一起轮流耍帅吹牛。一个人把故事说得魔幻离奇,旁边的其他孩子或捧场或拆台好不热闹。鸣人也爱耍帅,朋友众多,里面不喜欢扮酷吹牛的还真是没有。但是这种耍帅大多带着些玩耍的感情在里面,鸣人没见过一个家伙,耍帅到佐助那种程度。不,说耍帅或许略有不当,应当是扮酷更为适合吧。其他孩子们扮酷大多是因为虚荣,既有丝叛逆想体现自己与大家的不同,同时又想博得大家的目光。而鸣人感受到面前这个男孩的那种酷、那种冷然,隐约是和他以及他的朋友那种假装不一样的。

待到大人们的聊天终于结束后,鸣人和父母一起送宇智波家的族人离开。大人们一边走一边还在聊着、客套着,鸣人放松着自己坐麻了的腿,和佐助离得既不算远也不算近地走着。无言地走了一会儿,鸣人实在忍不住凑近,非常小声地问了句:“喂,你的脚坐麻了吗?”佐助看了鸣人一眼,表情依旧淡淡地,声音也淡淡地:“早就麻了。”鸣人先是有丝愕然,在他的假想里,这个家伙肯定会一脸老成地说一句“没有”,他全然没有想到佐助如此坦然地承认了这件事。一股全然无法解释、无法命名的感情瞬间充满了鸣人的胸腔,鸣人心里感觉佐助竟然变得亲切了点。

 

佐助是一个强敌。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这才是鸣人的第一认知。大概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胜负欲,想和厉害的人比试比试,分一个高下。也约莫是这样的原因,鸣人就喜欢跟着佐助,或是把佐助拉进自己的一帮朋友里面,凡事都喜欢凑过去掺一脚。佐助没有明显的拒绝也没有明显的同意,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的。

少年们常爱去游戏厅,鸣人更是喜欢,有时在游戏厅里流连忘返得甚至要家里出动保镖直接到游戏厅里来把他抓回去。鸣人初中时期最爱玩拳皇,虽然一直很喜欢不知火舞可是由于太害羞从来都不选。结果佐助第一次来就选了不知火舞,不知为何,鸣人看见佐助选不知火舞的果决和云淡风清,感觉受到了打击。更打击的事情是,佐助游戏没玩多久却上手很快,鸣人的角色在游戏里被对方的扇子武器打得一败涂地。大概有种人就是上天派来气别人的吧,长得漂亮,念书又好,连游戏随便玩玩就可以碾压别人。鸣人满心不甘地看向佐助,结果却看见对方有点得意地翘了翘嘴角。

略薄的嘴唇偏向一边,微微上翘。那个表情非常细微,或许佐助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笑了。不是有那样的心情吗?看到美好的东西就希望那个事物可以长久,像是漫天的星星、清朗的月色、苍翠的群森、奔流的海潮……虽然嘴上抱怨着佐助的鸣人,心里却希望着佐助那得意的笑容可以长久。那天从游戏机厅走出门时天色已晚,晚风倒是让人感觉畅快。几个少年去旁边的路边摊买了几串关东煮,勾肩搭背地走在小巷里。鸣人的手毫不客气地勾着佐助的脖子,佐助表情略有不快,却也没说什么。鸣人见状就更加大胆地把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如同恶作剧的少年一般,想在佐助脸上看到更多表情,即使是有丝苦恼的也可以。“好热。”佐助这么说着,鸣人看过去的时候,对方的脸颊似乎都因为炎热而微微发红。

没过几天,佐助给鸣人买了一盘卡带。收到这看似漫不经心的礼物的时候,鸣人正坐在椅子上,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对方拿了个朴素又雅致的牛皮纸袋,把牛皮纸袋轻轻推到鸣人面前。

“什么啊。”

“掌机版的拳皇。”

鸣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嫌你技术太烂,让你在家多练练手,免得出去丢人现眼。”佐助表情像是心不甘情不愿要把这礼物送出去似的,语气也冷淡中还夹着些嫌弃。鸣人听着心却热起来。

“哪里搞来的这个卡带,不是都绝版了吗?”

佐助像是突然噎住了一样:“……你别管。”

鸣人一直觉得佐助有点温柔,和朋友说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朋友基本都是一脸“你脑袋没问题吧”的表情。一方面鸣人略有些苦恼于他人不能理解佐助的那种带刺温柔,而另一方面,鸣人又似乎有些窃喜,总有些宝贝想藏在自己的怀里不让人瞧见的。又或者,鸣人想,佐助对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同的。那些从来都来不及写完的作业,最后都是找佐助抄的;急得焦头烂额的事,也是佐助看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解决的。别看佐助一副富家大少爷的样子(事实上也确实是贵族家大少爷),集训的时候宿舍里什么东西坏了,都是他给修好的。

虽然依然抱着对方是自己的“强敌”、“旗鼓相当的对手”等等心理,鸣人却还是想,佐助大概是他内心的夜幕中,最美丽、最亮的那颗星星。但是鸣人也知道,就像月亮、星辰、山川、河流、清风,这些事物是无价的,是所有人共享的,不能也不会被独占的东西。在内心的某个角落,独占欲的阴影不曾消失,像鬼魅,在黑夜里,在梦里,从裂隙间掠出,如影随形。然而更多时候,是一种类似于激赏的感觉,那种感觉会像晴朗的天幕一样明亮坦荡地布满鸣人的心。

 

鸣人小的时候,有个师父。据说这个人,也是父亲和母亲以前的老师。鸣人小时候和师父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和父母相处的时间更多。说是师父,似乎也没有教鸣人什么知识,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个陪玩的玩伴。天一亮,师父就和年幼的鸣人一起满院子乱跑。小时候鸣人觉得院子实在是太大了,可是即使院子这么大,他却认识每一棵树。他打小就擅长爬树,似乎每一棵树,不管多高,都对鸣人格外温柔。师父带着他一起爬到树的第三个枝杈上,不远的地方就有鸟筑的巢。真是很巧,巢中有一只雏鸟,刚出生没多久,眼睛都未睁开,只是扯着细细的脖子冲天空呼唤自己的父母。鸣人就抱在树枝上一动不动呆呆看了很久。后来师父带鸣人从树上下来,鸣人站在树下还在张望。师父问鸣人,既然这么喜欢为何不把鸟抓下来。鸣人看着师父,师父年纪不大,脸上却有些沧桑。他很高,从高处俯身看向鸣人。鸣人心中对师父的这个问题充满了疑惑,因为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根本不是一个问题。他不明白为什么喜欢那只小鸟就要把小鸟抓下来,难道喜欢一朵花,也要把花朵折下来吗?虽然他很小,却似乎可以清晰地分辨喜欢和拥有之间的界限。他满腹疑问,便问师父为什么。师父蹲下身子,这样便和鸣人一般高了,师父说:“因为人会掠夺。”

掠夺。那个时候,鸣人甚至都不能很好地把这个词正确地读出来,他用着奇怪的发音告诉师父,“我不想掠夺小鸟。”而后师父就笑了,笑得极为爽朗畅快,笑声之大,震得鸣人耳朵都发疼。鸣人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结果师父更开心了,大手从上面盖下来,弄乱了鸣人的头发。

也许在别人眼里师父显得很神秘,鸣人的父母敬重他,而师父的作风实在全无贵族风范,甚至都有点不像这个暧昧细腻国家的国民。鸣人从小跟他长到大,也沾染了师父的习性,做事不拘小节。

鸣人知道师父的房间里有把剑,不像一般的剑那样优雅锋利,而是既长又宽的,看上去十分沉重。师父把剑包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布,鸣人从没见过剑身,只见过剑柄——看上去就是一块未经炼化的玄铁。手抓在上面,真是又冷又硌,说不出这把剑到底哪里好。然而师父却很喜欢,还常常说,鸣人性格像这把剑。鸣人实在是无法理解师父这诡谲的赞美,师父就说:“因为你像这把剑,所以你无法理解。”

鸣人更加无法理解的事情是,佐助却能懂师父到底在说什么。佐助偶尔来鸣人家中玩——大多是被宇智波家的族长带来的——便也对鸣人的师父稍有认识。佐助第一次听师父这么讲,居然点头赞同,一个年少的男孩点头的姿态竟然像个成年人。

“不是有那么一种说法吗?”佐助对鸣人解释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鸣人看着佐助发了一会呆,虽说是搞不懂他们到底在讲什么的,为了不让佐助小看了,便也一起点起头来。

 

师父从小陪鸣人一起长大,又经历过事情,眼睛毒得很,他常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鸣人说:“我觉得佐助这个人吧,要么会害死你,要么会成就你。”有那么几次,他坐在庭院一旁的石凳上,看鸣人和佐助在院子里玩。春花浪漫、惠风和畅,鸣人带着佐助爬树。佐助虽然面貌看起来文静,平日又少言,却是个运动健将,爬树一点都不比鸣人差。佐助和鸣人在一个不低的枝头停住了,远远地听见鸣人的说话声,语气高亢,佐助说了什么却听不太清。鸣人先从树上爬了下来,气鼓鼓地冲进了房间里。没一会儿佐助也从树上下来了,另一边手还小心翼翼地握着一只小鸟,而那只鸟在佐助的手掌中发抖挣扎。很难想象,佐助这样一边手握着小鸟,是怎么样靠另一边手从树上爬下来的。到了地面上,佐助依旧面色沉静,然而眼睛里似乎藏着点委屈,他看了看手中那只唧唧叫的小鸟,一松手就把小鸟放了。

晚上鸣人果然去找了师父聊天,话题竟然又回到了“掠不掠夺小鸟”这种语法上似乎都不太对的问题上去。鸣人词不达意,笨拙又充满不解地询问师父“为什么佐助要去抓那只鸟”、“鸟的爸爸妈妈会不会伤心”,无比执着地用一个孩子的天真向师父寻求近乎哲学问题的答案。

师父半卧在榻榻米上,一边手撑着半个身子,一边边手拿着一盏琴酒。窗外月光很好,投射在酒中,盏中之酒像是镜面荡起了细碎的银色波澜。师父一开始都只是沉默不答,最后或许实在是觉得烦了,懒懒散散回了鸣人一句:“他那是为你抓的。”

鸣人像瞬间被人掐了喉咙一样,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这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鸣人很快就跑到了屋外,他急迫地爬上早上爬过的那棵树,由于太过于急迫,连小腿上被树枝划了一道都全然未觉。他很快到达了有鸟巢的枝头,借着清朗的月光,看见那只小小的雏鸟正在窝中恬睡。窝中的成鸟极为警觉,立刻便醒了,提防地怒视着鸣人,嘴里发出高亢的警告声。一股莫名的、却一直堵在鸣人心口的情绪这才消失,鸣人松了口气,顺着树的枝干滑落到地面上。全程鸣人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小腿被划破了,等到第二天察觉时,伤口早就凝结。鸣人浑然不在意,穿了条肥大的长裤,把那个伤口遮了起来,免得看见的人担心。

 

更大了一点,鸣人上了初中,师父却向鸣人的父母递了辞呈要离开。师父看起来性格洒脱也随和,也正是因为这种随和,根本没人能够留得住他。在临走的晚上,师父叫上了鸣人,两个人爬了最靠近院子的那棵树。那晚上他们爬得比平时都要高,他帮鸣人选了一根结实壮硕的枝干,让鸣人坐在上面。从鸣人那个角度可以看到院子外的街道,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一派繁华景象。“也许有一天,你会领导这个国家,领导这些人。”师父说,“那是比救一只小鸟,更难的事情。”鸣人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像有一种直觉,他正在和师父讨论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现在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去回答。而师父似乎也并不在乎鸣人的答案,又或者他已经设想了好几种结局。两个人很安静地待在树上看着外面繁华的街道,更远的地方人影已经模糊,只有灯的光线从远处闪耀过来。第二天师父就离开了,师父很懒,连衣服都懒得带走,只是把剑往背上一背。站在门口很随意地向众人辞了行,冲大家挥了挥手,没有说什么,便走了。鸣人自那之后,便再没见过他。

 

9月的末尾,那几日连续下雨,秋季的雨非常冷,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阴沉和萧瑟之中。鸣人有一两天没有见到佐助了,自从佐助家毁于一场火灾之后,佐助就渐渐淡出了鸣人的朋友圈。鸣人这时才彻底理解,或许以前看到佐助对于自己的不耐烦,约莫都仅仅只是佐助面上很坏罢了。若是对方真的想躲开自己的话,鸣人根本找不到对方。去佐助的班级里找他,人没找着,对佐助的嘲讽倒是听了一耳朵。换做是平日,鸣人定然是要教训对方的,然而那时候除了感觉到伤心之外,竟然对其他感觉都麻木了。鸣人最后甚至都做到了翘课去教室的门口堵佐助的地步。佐助看见他,本就没有表情的脸更是冷了一层,看上去居然有了种恶鬼的感觉,似乎冷然面对同学嘲讽的愤怒都突然间在鸣人面前释放了。

“你来……干什么?”佐助站在门边问鸣人,眼睛却看着旁边,像在看其他虚像。却又不等鸣人讲话,像是从嘴里某个从没用过的发声器官继续说道:“来可怜、同情我的落魄吗?”

鸣人哑口无言。他像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佐助时一样,内心发出感叹。“啊。”

啊。佐助的声音原来可以这么冷吗?让人感觉他血管里面流的不是血,而是冰。

然而鸣人能说什么呢?他也并不能辩驳一句“我不是来同情你的”——因为他就是来同情佐助的啊。都说,好强的人最讨厌别人的同情,但是同情和痛惜,就是鸣人那一刻最为真实的心情。那种担心、忧虑,时时刻刻盘旋在鸣人的心间,犹如心间一根连拔都无法拔出的刺。想说的太多,最后也选不出一个合适的词组表达心境。鸣人近乎急切地抓住了佐助的袖子,询问佐助:“不如你住到我家里来吧!”

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佐助看向鸣人的那一眼,深刻、尖利、寒冷……不,比那些都更加复杂。佐助用力挣开了鸣人的手,姿态依然优雅,力气却很大。鸣人想如果自己不及时松手的话,佐助的袖子都会被自己拽下一角来。

佐助以前被人称为冷淡,这个词看上去似乎还有点高级的意味。而自从宇智波的主家瞬间毁灭之后,他更加独来独往,同学间形容他很快就用上了“孤僻乖张”这个词。

他就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一样,有着不必要的傲慢与警觉。渐渐的,校园里开始流传佐助行径越来越诡异的传闻。宇智波分家的孩子说,佐助站在他们家门口一站就是一个晚上,还会叫上记者来分家门口采访报道。又有人说,他们看见佐助混迹在那些不三不四不入流的小酒馆里,整个晚上喝酒抽烟。

“大概他是受不住,疯了吧?”同学们讨论着讨论着,就这样语调愉快地给出了结论,而后凑在一起笑了起来。

“你们才疯了呢!”鸣人冷声打破了面前几个同学的讨论。他们几个看向鸣人,脸上露出了微妙的、顺从的表情,却似乎又找不到什么说辞,只能不欢而散各做各的去了。

大概,就是从佐助失去自己的家庭那一天开始,鸣人才真正认识到一个事实——有那么多人讨厌佐助,而且那份讨厌是那么令人震惊的即赤裸无遮掩又浓厚,并且还十分肤浅。在鸣人眼里,佐助是一个强敌,一个很难超越却会激起自己斗志的对手——虽然那个时候的鸣人大概连佐助是自己哪个方面的对手都弄不明晰。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佐助在鸣人心里的闪耀。鸣人以为所有人都和自己是一样的,佐助在所有人心里都是闪耀的。

并不是。

不是每一个人都见得了别人的好,就像别人的正确比别人的错误更让人难以忍受一样。

佐助的身姿淡出了大家的视线,然而关于他的传闻却如同沸腾的钢水一样,瞬间浇入了表面平静的校园,钢水凝结成诡异而漆黑的形状。

鸣人在聊天软件里给佐助发信息,每天都执着地发送着,全然没有回音。佐助拒绝的态度表现得过于明显,鸣人不知该如何靠近。平时一起玩耍打游戏的朋友们渐渐都放弃去找佐助了,还不忘劝劝鸣人:“干嘛对那个失势的家伙念念不忘啊,他要怎么样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不是吗?早就该乖乖忍气吞声待在分家了吧?”

“分家主家,姓什么叫什么到底有什么关系啊?”鸣人对着朋友怒吼,得到的却是温柔的、像是看小孩一样的眼神。朋友对鸣人说:“因为是你,才不要担心姓什么、叫什么的问题。”鸣人被这句话瞬间堵住,怒气从心底翻涌上来。刚想发火,结果朋友的声音更温柔、笑容更温和地又说道:“我会一直和鸣人你做很好的朋友哦?”

鸣人完全无法忍受,一拳揍在了对方的鼻梁上。

朋友捂住流血的鼻子,高喊:“你发什么神经啊!”然而不过一会儿,朋友的怒火退去,居然又开始讨好鸣人来:“刚才是我说的太过了,你不要生气。”

鸣人更加想见佐助,即使是被佐助冷嘲热讽也好,想见他。佐助虽然对鸣人从来都是满口毒汁,鸣人却也知道佐助次次都对。说话形容都精准得可怕,总是切中鸣人的要害,让鸣人又羞又怒又暗自佩服。佐助像把太锋利的剑,别人不懂得欣赏,却害怕被其所伤。

 

这大概是鸣人不到20年的人生里内心最阴暗的一天。他在那一天突然认识到,所谓的人都是一样的。上课的时候,教哲学的老师看似故弄玄虚地说着“他即是人类,人类即是他”,鸣人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堂下的学生也都一脸懵懂。老师又说:“你从你自己身上能够看到整个人类,丑与美、卑鄙与英烈、狭隘与豁达……全部都能从你自己身上看见。”那时鸣人不能明白,他觉得自己大概不能理解那些罪犯的心理吧,人怎么会想要去杀其他的人呢?

然而他在那一天彻底的,从最深、最理性也最疯狂的角落,生出了杀意。

接到佐助电话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佐助已好些日子没有联系他,通讯软件里的留言佐助也不回。突然接到佐助电话,鸣人很是欣喜。他按下接通键的一瞬间,从电话的那端传来冰冷的雨声,还有佐助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声音很轻,气若游丝,不一会儿又传来听不清晰的交谈和笑声。在电话中断的前一刻,鸣人听到了佐助的惨叫。

惨叫这个词,不应该出现在佐助身上。即使家道中落自此,他依然是鸣人心中那个彬彬有礼、风雅俊美的宇智波家少爷。鸣人对自己皇族的身份毫不在意,却觉得就是要最好的织物、上等的贡品、最高等的学府、最优秀的老师……只有最好的东西才能配衬得起佐助。

他又突然记起自己是皇子,总有些权力可以被运用。鸣人很快找了人,查到了佐助的位置。那是一条离学校有些远,离宇智波分家倒是颇为近的一条小巷内。鸣人叫上了一群保镖,那天估计很多路人都会记得,在雨夜中奔行的黑色车队,悄无声息,阵势却很大。

雨越下越大,夜雨冰冷。鸣人无心打伞,他从车上跃下,车门都没有关,也顾不得周围的保镖们到底有没有跟上来。他的心里只有佐助一人。他往小巷里冲,跑得飞快,甚至连呼吸都要忘记了。远远就看见雨里倒着个人,他跑近了,地上躺着的果然是佐助。佐助全身是血,被揍得鼻青脸肿,意识已然混沌,似昏似醒。等鸣人蹲下去看,这才看到佐助的手。佐助那双纤长优美,艺术品一样的手现在残破不堪,没有一根手指是好的,软绵绵地垂在地上。

“嗡”地一声,鸣人的脑中一片空白。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瞬间涌上了头,眼前都发红,脑部的血管几乎要被那些血液冲得炸裂开。他什么都想不了,无法思考,除了怒气只有怒气,除了杀意只有杀意。眼前一片殷红,愤怒得身体都在颤抖。他把佐助抱在怀里,他感觉到佐助也在颤抖,这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疼。

从小巷到医院,鸣人几乎全程都抱着佐助。把佐助交给了医院工作人员的时候,鸣人才感觉到手臂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负重而疼得厉害。这种疼痛那个晚上却无法到达鸣人的脑海,因为有千百个念头挤在鸣人的脑海,它们互相厮杀最后只剩下了漆黑的破坏欲。他坐在无人的走道,盯着走廊尽头“手术中”的灯,听着走道里唯一的钟滴滴答答地走动。他被时间缓慢地、一分一秒地折磨。

就在鸣人几乎要被焦虑整个吞噬掉之时,手术灯终于灭了。佐助因为麻药的效果还在昏睡,鸣人不敢上前去看,他怕他过去仔细看佐助受的伤,定然会失控。

佐助在医院休息的那几日,鸣人都没有去看佐助。他忙于为佐助报仇,那可是真正的、来自皇子的复仇。鸣人父母品性极好,从小就教育鸣人不要滥用权力,从不给鸣人任何作为皇子的特权,又把鸣人交给浪客一样的师父带大。鸣人从小时候起,就没有享受过权力直接带来的便利。而且他天性又自由天真,对政治毫不挂心,对权力毫无眷恋,皇子的名头大概还不如什么江湖上的大师名头来得对他有吸引力。这大概是鸣人第一次这么近,靠近自己的力量。

一开始鸣人十分忐忑,不知道到底能做什么。在肚子里准备好了一番说辞,正要去警察局寻求帮助。没想到倒是局长先从建筑物里面走出来,各种对鸣人和颜悦色,亲切异常,皇子皇子的叫着。又告诉鸣人已经把殴打宇智波家少爷的那群混混抓到了,问鸣人要不要去看一看。

鸣人在被关掉监控的审讯室里殴打那群被铐上手铐的混混,拳拳到肉,打得发狠了眼睛都充血。那些混混早已没了聚众欺负别人的嚣张,一个个都用防卫的姿势,虚弱地蜷缩着,任鸣人殴打他们。打到后来,鸣人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突然觉得十分茫然。他用力地举着自己的手,却不知道应该打向谁。有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个地方干什么。这些现在蜷缩在角落里的家伙们,很明显在鸣人来之前已经被用过私刑,满身是伤。他们已经被打得体无完肤,可是鸣人没有任何解恨之感,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鸣人讨厌“胜之不武”这个词,他想他现在正在做胜之不武这件事。然而鸣人感受不到任何的“胜利”快感,他只是没法推进医院病房的那道门,他没法去面对躺在里面的佐助,没法去看他被吊起在空中的、已经碎掉的手。

本来这些,的确和鸣人全无关系。然而看到自己天幕中的星辰折损,或许无人可以无动于衷。鸣人并没有停下来,他每每走到佐助病房的门扉前,就仿佛被某种无可言语的情绪掐住了喉咙。那扇封闭的门扉一如无言的、精妙的沉默,在催促着鸣人。鸣人去找了父亲平日政务的助理,他跪在地上求助理帮他的忙,和他一起去找宇智波分家的家长们。父亲的助理纵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却依然略带惊讶地问鸣人:“你为何如此拼命?”

鸣人跪在地上,鼻尖几乎都要碰到地板。他沉默了许久,在脑中思考理由,最后却只能答一句:“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法推开那道医院薄薄的门,他无法走进惨白的病房,无法坐在病床前跟佐助像平日那样说笑。

助理答应鸣人的要求之后,鸣人就回家换了身衣服。正式的西服,只有参加正式宴会之时,鸣人才被要求穿着。胸前的口袋露出血红色的方巾一角,像是一条血舌。鸣人在宇智波几大分家的会客厅里正襟危坐,这一次他既不觉得枯燥无聊,也不觉得腿脚发麻了。他坐在那里,听父亲的助理帮助他表达意思,他行使一个皇子的职权,带来皇族的威压,想象自己就是权力本身。

鸣人终于无事可做,他把自己能想到的、能做的都做了。他在医院的走廊上徘徊,等到了午夜,他猜想佐助睡了,才稍稍鼓起了勇气,第一次推开了佐助病房的门。佐助住院这段时间,似乎也没人来看他,冷清的床头柜既没有果篮也没有花,这似乎坐实了佐助果然被很多人讨厌的事实。鸣人把花插在空着的花瓶里,轻轻地放在佐助的床头柜上。躺在床上好像已经睡熟的佐助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明,没有一点睡着的样子。鸣人猝不及防地和佐助对视了,他竟然因为这样的对视,紧张得手脚僵硬。

佐助低声说了一句:“你来了。”声音冰冰凉凉的,语气却有丝风一般的温柔。

鸣人不知答什么,含糊地“嗯”了一声,搬一张椅子在佐助床边坐下。无言了一会儿,鸣人有点害羞地说:“我买了些水果,你吃吗?”

“不了。”

“哦……”

又不知该说什么了,鸣人却有点喜欢这种沉默,不知为何觉得此时的沉默有些温情。在鸣人视线的余光里可以看到佐助的手,无法自如控制,被吊挂在半空中。佐助无法翻身,只能侧着头看鸣人。鸣人感到害怕,他不能把目光凝在佐助的手上……那双修长、优美、艺术品一样的手。

接下去,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这几天医院的伙食好不好,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鸣人全然没有提自己去找那些人报复的事情,佐助也没有问为什么鸣人现在才出现,似乎彼此之间有种默契的心照不宣。说来也奇怪,鸣人有种直觉,他和佐助是两类人,然而他们彼此能懂对方。这种懂,是不能用语言说的,因为语言到达不了那个境地。

聊了会儿,鸣人看看时间太迟,就准备走了,走之前帮佐助仔细的掖好了被子。佐助就沉默地看着鸣人,鸣人抬眼:“我明天再来……一下课就来。”

佐助注视着鸣人,用眼神紧紧地抓住了鸣人的视线:“你的家……现在还欢迎我吗?”

鸣人仿佛震动了一下,垂目,视线低了下去,表情似有些欣喜,却也有些悲伤:“任何时候都是欢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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