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瓜」少年心事（28）
甜瓜的事情酝酿发酵也有些日子了。Alex明面上什么都没做。但说实话，也没有什么是他可以做的。他继续着自己的“兼职”直播。他默默关心着知乎贴吧里关于甜瓜的话题，与其说他像一个盘观者，不如说他像一个最后的守护者一样沉默。平时他和甜瓜聊天，甜瓜也不聊这些。最近他们倒是多聊了些生活的话题，甜瓜和Alex讲自己的童年。蜀地的一个小城市，闷热的夏季和好像总是阴沉的天。“蜀犬吠日知道吧？就是因为这边太阳太少了，一出太阳，狗少见，就叫。”
Alex安安静静地听，偶尔回一句“嗯”。更多时间他不说话，只是他均匀的呼吸暴露了他还在听的事实罢了。其实对于Alex来说，另一件事也抓着他的心——那个问题的答案。他感到自己有那么点儿时运不济，告白之后撂下一句看似很厉害的“我给你一个月时间”，结果遇到了甜瓜出这样的事情。Alex内心不是不焦灼，他烦躁地很，但是他知道在这个时刻，他必须保持沉默。他必须按耐住对问题答案的期待和好奇心。即使这一切都像有一双猫爪子在他心里抓一样。
在一天的晚上，Alex下了直播，他还像这段时间做的一样，刷了刷知乎。关于甜瓜的问题早就沉淀下来了，现在更火的是另一位声音十分迷人的屠皇的事情。这就是网络，一切像海潮的泡沫一样虚幻易碎。那些讨厌甜瓜的人该哭哭了，该闹闹了，转头又再次面对了自己的生活，而甜瓜也一样。他依然继续做着他的直播，或许从面上看来，甜瓜与曾经的那些粉丝之间甚至连一点波澜都没有。Alex想若一个人真的显得无聊，要做一个吃瓜群众，只要他想，这网络世界大大小小的撕逼，这个人可以从早晨看到深夜。Alex划拉了几下和甜瓜有关的几个问题和帖子，发现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新的更贴和回帖了。他一想也是，第五人格这个游戏的人气从学校开学时候就开始渐渐下滑，逐渐变得像一具濒死的躯体。Alex检视完知乎之后，又在贴吧溜了一圈，发现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在意的帖子。
于是他关了手机，悠悠哉哉地拿了换洗的衣物洗了个澡。在洗完澡换衣服的时候，他开始打量自己的身体。其实他曾经并不是非常在意自己的身材，虽然在他这个年龄羡慕那些肌肉男似乎是一种天性。然而他更多的精力放在研究游戏（享受游戏）上。只是这一切大概在他意识到自己挺喜欢甜瓜的时候就变了。他侧了个身，在镜子里注视自己的胸、腰、腹。薄薄的皮肤白皙，覆盖在同样薄薄的肌肉组织上。他略带点嫌弃地垂下了眼帘。蛋白粉、牛奶Alex早就自己花钱买好了，和母亲一起去超市的时候，母亲以一种暧昧或者说是戏谑的眼神看着Alex，Alex忍了。哑铃也买好了，Alex甚至还定了个到现在为止一次都没实现过的健身计划。这计划打印在一张A4纸上，A4纸贴在了墙面上，每天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
Alex换好衣服，装腔作势地拿了杯泡了蛋白粉的牛奶，在健身器械旁边走了两三圈之后，又灰溜溜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剩了大半杯的牛奶被他搁在了床头柜上，他一跃扑向床面，在柔软的床单被罩间，他翻开手机看到了特别关注给他的留言。
留言简单地很。就是一张照片，一句话而已。
“你送我的花我拿去做成干花了，我是巧手小王子好吗！”
Alex的在自己的呼吸间能嗅到被子上的气味。他弄不懂那到底是自己身体的气味还是洗衣剂柔顺剂的气味还是一种美妙的幻觉。他看了一眼QQ留言，又看一眼，再看一眼。他没做任何回答。
图片上的绣球花造型虽然扁平还有些破损，但那粉蓝色却蓝地Alex眼前直冒金星。他一下子从子的床上蹦起来，咕嘟咕嘟地就把那杯味道奇怪的牛奶喝了个精光。三步两步跑到客厅把哑铃抱在自己的怀里。
他动作太大，母亲都从卧室里探出头来：“哎哟，儿子你可算是记起你那哑铃了。”
他冲母亲撅了噘嘴。
这哑铃沉地厉害，他没举几下就额头冒汗，手臂发疼发麻，连呼吸都沉了。可是他感觉到血管里流着火，他心如鼓擂，热血澎湃。他忍不住又咬着牙，多举了几下。
干花带给Alex的曼妙余韵还在他的胸膛里盘旋，没隔几天，Alex又收到了甜瓜的邀请。甜瓜的发言很清淡“阿拉克斯，晚上来一起玩吧！”，Alex也很清淡地回复了：“哦。看一下吧。”这句话回复完了之后，他有点不放心，状若不在意地继续：“今晚应该有空。”即使出了“事”，甜瓜在主播界的人缘还不错，不，与其说是他人缘好，不如说是主播千千万，总是想要互相抬个人气的。甜瓜也很容易找到别人一起玩。
到了晚上，他一如既往地准时开播，准时打排位，排位带给他一种急需的镇定感，让他可以保持最近难得的专注。只是排位时间一旦结束，他突然就感到一种离奇的煎熬。他挂在游戏的“房间”里，看看自己的战绩，翻翻自己的好友列表，他假装不在意地看其他人的档案——他觉得这样的事情自己好像在几个月前也干过。观众们眼尖，在弹幕里发问：“爱丽是在等谁吗？”
“没啊。”Alex甚至点开了游戏内嵌的新闻和直播，他感觉过了好半天，甜瓜的组队邀请终于是来了。他把自己的鼠标光标在那同意邀请按键上摇来晃去，他装出犹豫的样子，却也知道这行为最终只能骗骗自己。
Alex进入甜瓜队伍的一瞬间，以一种屠皇的眼尖，立刻就看到了队伍中的其他两个人。
“……刀锋。”他的声音非常小。自己却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甜瓜没有单独邀请自己，在Alex的意料之中，他没觉得多奇怪。甚至，甜瓜只邀请自己，大概才真正奇怪吧。
然而，在胸膛更下方一点的地方，Alex听到了自己那丝失望。而在失望的更上层，覆盖着一层言说不明的，又酸又辣的情绪薄膜。
“阿拉克斯阿拉克斯！”甜瓜的声音在YY那头挺起来精神极了。好像在Alex来之前，甜瓜就已经和其他这两个家伙分享了什么笑话、好玩的故事一样。
Alex没说话。因此甜瓜又多叫了好几声“阿拉克斯阿拉克斯”，最后又喊了几声“爱丽”。
“啥。”Alex说，没什么情绪。
“等下我们四个玩吃鸡，你去不去啊，如果要玩的话。”甜瓜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明艳的色彩。
在自己来之前，他们三个人已经商量好了要去玩吃鸡。Alex心里几乎是一秒就做出了推断。“吃啥呀。我要睡觉。”
“就半小时，就半小时，好不好，好不好爱丽。”
甜瓜的声音既有颜色，还有一种可恨的可爱——这种可爱是不自知的，这也即是这种可爱最可恨的地方。伴随着甜瓜的话语，主播刀锋和头鱼也开始一起怂恿起了Alex。
“我要睡觉。”Alex会得斩钉截铁。
“睡什么觉啊！”甜瓜又说。
Alex冷漠地盯着自己的屏幕吐了一个字：“困。”
“……困什么呀……来玩吧爱丽，就半小时。”
刀锋也随着甜瓜的话头立刻帮腔到：“对啊，爱丽，我电脑分辨率特别高，我帮你看人。人头给你。”
Alex瞥了眼刀锋的名字，神情冷淡，他心里冷嘲热讽“哦，电脑好了不起哦”。嘴上还是正经了点，答：“要是晚上太迟睡，我明天早上又要打瞌睡。”
谁都知道，他平时经常在steam上玩个通宵达旦，粉丝都因为他老是迟睡、半夜炸群喊他声“秃皇”。他此时此刻，回答得一本正经连自己都信了。
Alex不知道刀锋怎么想的。他猜刀锋是在帮甜瓜的腔。他听见刀锋一遍又一遍地喊自己的名字，怂恿他晚上一起玩。
Alex想自己前段时间在没直播的时候拼命玩Playerunknown's Battlegrounds，他知道自己的天赋，这游戏新出的成就不管难易他几乎没多久就全部做完。他甚至暗暗地幻想某一天自己和甜瓜一起玩绝地求生，各种一枪爆头，甜瓜在耳机的那端一声惊呼：“厉害呀，阿拉克斯。”
然而就在今晚，他说：“我真的要睡觉。”
面对刀锋持续的邀请，Alex像一块石头一样陷入了彻底的沉默。好在甜瓜最后用夸张的笑声和一声高亢到乎变形的“弟弟”、“我也可以叫别人弟弟了！”打了圆场。
什么呀。Alex问自己。什么呀。我干嘛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