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鳞为甲（3）
03
“你喜欢什么，想玩什么，随便挑！”
敖丙第二次见到哪吒，他依旧坐在那块海边的大石上。当夜繁星满天，海波不兴，微风徐徐。大石边放一大筐，敖丙还未仔细看，哪吒便藕臂一挥，一股千金散尽的豪气：“这筐里什么都有，就看你想玩什么！想玩你就拿回去。”哪吒说着话，两条腿在石上摇晃着，神色说不出的得意。“最近我家虽然管得更严了，但是这点小问题难不倒我！就没什么能关的住小爷我的！”
敖丙先看了哪吒两眼，又低头望了望那个藤条编的筐，里面果真什么都有。从画册里常画的蹴鞠、陀螺、弹弓、陶响球、人偶泥塑、布娃娃，甚至还有些胭脂水粉之类的女红。敖丙从筐里拿起一个布老虎，放在手中把玩打量，心下不知如故，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和亢奋。他玩了会就把布老虎又放了回去，问哪吒：“你那天被村民打伤了吗？”
哪吒大概没想到玩具当前，敖丙居然会问这么一句，先是一愣，而后立刻转开眼睛去：“那些村民花拳绣腿的，能把我怎么样。哎，你说这个干嘛。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把这些东西都偷偷带出来啊，你赶快看看，赶快看看哪。”
见敖丙没动，哪吒似乎有点着急：“这么多都没你想玩的？我家倒是还有些大玩具，那个也刺激。但是最近我们家管太严啦，能溜出来就算我厉害了。”哪吒说完话，便跳下石头来，低头从框里翻出个弹弓，伸到敖丙面前：“你看看这个喜欢吗？我有段时间可爱玩这个了，专打路口那几个喜欢找我事情的傻蛋，打他们屁股，还把其中一个打哭了。你是没看见那傻大个哭着鼻子回家找娘的样子。”
月色正好，照在哪吒脸上，那脸上古灵精怪的神情一览无余。敖丙看着，先觉得啼笑皆非，而后心中竟然还有点苦涩，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敖丙接过弹弓，只是轻轻握在手上，没有玩，他对哪吒说：“你欺负那些小孩做什么。”
“啊？？”哪吒瞥来一眼，眼神自然不善：“他们骂我在先，我打他们在后，有什么不对？小孩了不起啊？我也是小孩！我还一个打他们五个呢，你怎么不说他们以多欺少啊？”
一时间，敖丙似乎被绕进去了，也指不出哪吒说的哪里不对。他感到哪吒好像满肚子叛道离经的奇怪道理，和他在龙宫里读的圣贤书里写的完全不同。但那些理论确实既新奇好玩又透露出一股野性难驯的劲来，实在叫人有点着迷。
“喜欢吗？”哪吒伸食指比了比那支弹弓。
敖丙一方面从善如流，另一方面心中也着实喜欢，便立刻点点头，手也握紧了些：“喜欢。”
“喜欢就送给你！等个白天，我教你去打鸟！”
“我……”
敖丙话才说了半截就被哪吒打断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不是要说你跳到树枝上就可以抓鸟了？所以说，你不懂了吧！打鸟这个事情一定要用弹弓打，你看那石头biu地一声飞出去，痛快！啊，再看看这个！”哪吒正说着，又俯身从框里掏出一个小物十，敖丙借着银色的月光看去，那是一个极为精巧的陀螺，面盘上有一暗藏的机关，按下去陀螺侧边便会伸展出镂空的装饰。
“抽这个陀螺要有技巧。要是玩的好的话，这陀螺在地上转，旁边就会有图案跟着舞动。可好看了。”哪吒把陀螺的构造冲敖丙展示完，便直接把陀螺塞进敖丙怀里。接着他继续从那藏宝箱一样的筐子里一件一件地掏玩具，再一个一个地往敖丙怀里塞。一直塞到敖丙实在拿不下了，才似有点不舍，嘟囔一句：“这几个巧锁也挺好玩的……”
“这些太多了。”敖丙赶忙说到，“今天一晚上也玩不完。”
“谁叫你一晚上玩啊。送你啦，你带回家去慢慢玩。”哪吒阔气地手一挥，腿一跃，又坐回到了大石上，眼神狡猾，但脸上却笑嘻嘻地看着敖丙：“带这些东西出来麻烦死啦，你可别让我再带回去。”
敖丙颇为尴尬地抱着满怀玩具，收也不是拒也不是。
敖丙想自己第一眼看见哪吒，应和所有人一样看见了他的滔天怒火和凶神恶煞，刚猛、直接、暴烈，之后，敖丙从这个和自己迥然不同的人族男孩身上看见了肉眼并不可见的、诡谲却熟稔的亲切。敖丙问自己，今天看见了这个男孩的哪一面，是热情还是孤独。
静默的月夜，海风比往常都要温柔，哪吒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坐在石上，转开视线去看远处的海。远方的水面安静、黝黑，只有更近一点的地方，浮着载着月色的碎浪。
“别客气。”哪吒没回头，冲着海面说话，声音难得很轻，像怕声音大一些就真会把海面上的月光弄碎了。“能把玩具送人，我还挺开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