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onlight
在排球部集训的时候见过月色下的海，静谧的深蓝色海面上浮动着象牙银色的月光，非常美，非常温柔。
“小时候说要嫁给我就是你这个家伙。记得吗？”
当岩泉泉一说这句话的时候，坐在对面的长着一张漂亮的脸的男生露出了和往日一般充满了荷尔蒙气息的笑容：“哎呀，曾经的我说过这么可爱的话吗？”
“所以说，不记得了吗？”
“嘛……就算记得现在也不能作数啊，童言无忌，我们现在可是两个大男人哦。阿一要娶我吗？”
岩泉泉一安静地看了及川彻一会，此刻这个堆满了女孩子送的粉色礼物的病房里近乎没有一点响动。四周太过安静，当岩泉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及川的视线忍不住被那挪动了的椅子牵动了视线，椅子被推开时在地上滑动的声音也显得非常刺耳。
“那么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保重。”岩泉态度平稳地向及川道别，这是岩泉从那次事情以后第八次探望及川。
岩泉一背着书包走出了医院的大门的瞬间就立刻被寒冷的气息包裹了。呼啸的冷风吹拂在脸上让皮肤都发疼，张开口叹气的瞬间口中就开出了白色的花束。街道两旁的树木突兀而赤裸的指向灰霾的天空，大概再过一会儿又要再下一次雪了吧。
及川那个家伙会呆在医院里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岩泉。说起来，也算是滑稽。岩泉和及川确立了恋人关系之后，及川更加变本加厉地黏着岩泉，每天都用更加烦人而更加甜腻的声音一遍遍地呼唤着“岩酱”、“岩酱”，有一次竟然用发低烧的虚弱样子做掩饰，在只有两人的部员室里突然就吻了过来。被反应很快的岩泉一把狠狠推开，及川的后脑撞到了铁质的储物柜，当时真是发出了一声特别响亮的声响。而后及川晕了过去。
真是太滑稽了。想想那天那个画面就滑稽。
这样的滑稽却变成了难以言说的苦涩。及川在医院醒来之后忘记了很多事情，简单来说就是不完全的失忆。记忆变成了碎片在脑海内四处散落，却惟独把岩泉完全忘记了。一脸迷惘的及川彻看着岩泉，笑着问：“不知道你是……？”
也会一脸歉意地说：“抱歉哦岩泉桑，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吧，我竟然忘记了。真的很抱歉。”在及川住院观察期间，岩泉经常来探望他，有时也会和排球部的部员一起。熟悉了之后，及川便和部员一样称岩泉为“阿一”。
再也没有被称呼为“岩酱”了。
岩泉一在回家的路上把手插进口袋里。曾经这条路上仿佛总是充满了及川的声音，撒娇一样呼唤着“岩酱”“岩酱”真的十分烦人，让人忍不住就暴躁起来。以前这条路有这么长吗？看不见尽头的路在越发昏暗的天色下延伸着，之后下了雪，纷扬的雪花安静地飘落在无人的街道上，路边的路灯亮了起来，像淡黄色的巨大的星星。
岩泉和及川从小就认识。小的时候及川就很喜欢黏着岩泉，约莫是觉得即使是这么小，岩泉就有种天然的，自发着的，帅气的男子气概，即使身材幼小，却依然像动画片里的英雄一样那么飒爽。岩泉很受那一代的孩子的欢迎，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那个时候及川就学会整天黏着岩泉，又或者说是形式所迫不得不黏着岩泉。他抱着岩泉的胳膊，推搡着靠近岩泉的女孩、男孩，气势汹汹地说：“岩酱是我的！我以后要嫁给岩酱！”性格泼辣的女孩会当场和及川吵起来，嚷嚷着“我才是要嫁给阿一呢”，而旁观的妈妈们则会发出大人们所特有的那种被逗乐又羡慕孩童天真的笑声。
从幼稚园到小学，岩泉都是人气王，及川感觉到空前的危机，所以到处宣扬自己长大以后要嫁给岩酱。结果到了初中，及川的身高突然拔高，小时候就很漂亮的脸越发迷惑人。从小就聪明的及川性格也越发圆滑，女生们开始“舍弃”英雄派的岩泉而围绕着“帅哥系”的及川。朋友拿及川打趣，说着“诶，及川不是要嫁给岩泉桑嘛。”
“那是小时候说过的话，哪里能当真啦。”及川每次都会笑着回答这个问题，瞳孔中都像浮着一层蜜色的光的眼眸微微低垂。“不过岩酱是我一个人的哟，不准跟我抢~”
母亲做了搭配合理的冬日便当，岩泉听见母亲略显模糊的声音从蒸汽缭绕的厨房里传来：“阿一要把便当带给阿彻哦。”
“谁管他啦！”
“那孩子不是还要嫁给你嘛阿一！阿一怎么能这样对待女朋友啊。”母亲坏心地边笑边从厨房里出来，现在会跟岩泉开这种无聊玩笑的似乎也只有母亲了。小时候及川在附近一带四处强调自己长大以后要嫁给岩酱，还经常因为这个事情和女孩子们吵架，当时的大人只要逗岩泉玩就会半真半假地问“阿一，你的老婆是阿彻吗？”而后看着恼羞成怒的岩泉哈哈大笑。只是随着年龄加大，及川的魔性和男人魅力逐渐展现，已经不再有人把这句话当做一回事了。
都说童言无忌。孩子的话哪里能当真呢。
明明都是从孩子长大过来变成了大人的家伙，回忆起曾经的时候也只是笑着说着童言无忌，不能当真。
但是那个时候的确是真的啊。
真的喜欢什么人，真的想当科学家，真的想嫁给谁。
岩泉记起及川失忆后问过他们彼此的关系，虽然已经确定了恋人关系，但是岩泉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如果失忆这东西像书上写的那样，有可能明天就想起来，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的话，岩泉并没有和现在这个及川说那些的勇气。
所以他只能说“你小时候说要嫁给我。”
结果及川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苦恼的表情。仿佛现在的及川完全搞不懂小时候的自己怎么会说出那样奇怪的话来。不过本性圆滑的及川，还是很得体地微笑地说——
“看来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呐，从小时候开始？”
“真是抱歉，我一点都记不起来。让你担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这个及川对自己像对别人一样温柔，这样的无差别的，完美的，熠熠生辉的温柔。那些曾经只针对岩泉的调侃、玩笑从这个及川的口中彻底地凋零消失了。
“那就别想起来了。”
“诶？”
“童言无忌，反正小时候的话哪里能当真啊。”
岩泉曾经见过海，夜幕下覆盖着月色的海，翻滚着的暗蓝色波浪卷上海滩，亲吻了岩泉的脚又退去。岩泉走在沙滩上嗅着海风味道，不知什么时候，放在沙滩上的拖鞋被海浪冲刷走了。岩泉却没去寻找那双鞋，他只是走，沿着沙滩，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裳。他侧过头去眺望这片海域，黑夜里的海静谧而柔情，月色破碎在晃动的海面上，那如同钻石碎屑般的银色落进岩泉的眼睛。
既美丽又深情。
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情是把手伸到床头柜上摸手机，岩泉睡眼惺忪地注视着手机信箱里的三条垃圾短信，接着又注意到现在还是早上5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早就醒了，岩泉看也不看新的那几条短信直接删除，而后手机界面里置顶的那条短信的发件人是“垃圾川”。他盯着手机，手机屏幕反射着漫不经心的、冷淡的白色的光。
点开署名“垃圾川”发件人的短信，最后一条发送时间是几周前，内容是——“我也很爱岩酱哦，最爱岩酱了！”当时岩泉收到短信的很想反问及川，为什么要加“也”字啊，明明自己只是发短信叫这个家伙早点睡而已啊。既没有告白，也没有说我爱你。结果直到睡着都没有回复这条短信。
饱含着甜蜜的字眼的短信，竟然成为了“那个”及川发来的最后的一条信息。“那个”及川是被时间留在几周之前了吗？
及川是一个善于玩弄人心的家伙，这一点岩泉在初中时期就充分了解到了。长着张偶像派的脸，嘴像抹了蜜糖又像涂了砒霜一样，甜言蜜语和辛辣讽刺一直并行着。看似轻浮实则冷静的性格，对朋友和敌人都进行了令人恐怖的缜密观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爱哭的小孩、黏着自己的可爱摸样已经无法再在及川身上看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起来的，认真时具有压倒性男性魅力的排球明星。但是“那个”及川还是会冲岩泉撒娇，像是无时无刻都要提醒岩泉自己的存在感一样，不停地纠缠着岩泉，在没有确定关系的时候，老是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确认了关系之后则是像免费清仓大赠送一样放送了无数浓厚甜腻的爱语。
总是发送短信。上课的时候岩泉的手机时不时在抽屉里震动。一开始岩泉还会趁老师不注意偷偷瞄几眼，到后来被骚扰的次数太多，岩泉干脆把手机塞到了书包的最底部。早上也一定会有好几条短信，内容也无非是“早安岩酱”、“早餐吃什么呢”、“一起去上学吗？”、“在经常买牛奶面包的那家店见面哟”。当然睡前也会有短信，“晚安，有晚安吻就更好了”、“今天也很爱岩酱，明天也会更爱岩酱哦”。
——“我也很爱岩酱哦，最爱岩酱了！”
然后，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岩泉在24小时便利店买了牛奶和牛奶面包，而后坐了半个小时的巴士到了及川所在的那家医院，今天是及川出院的日子。因为没有提前告知及川，那家伙对岩泉的到来显得十分吃惊，在一群唧唧咋咋的女生中间，沉默地扛着行李的岩泉显得非常突兀。
“阿一不仅来接我出院，还帮我带了早餐吗？哇哦，超体贴呢。我果然跟阿一很好，阿一也很爱我吧！”
换做是以前被这么说的话，岩泉肯定会毫不客气地殴打及川了吧。只是现在眼前这个笑得既温柔又灿烂的人并不是“那个家伙”。面前这个人是及川，却又不是及川。岩泉犹豫了半天才挤出一句“鬼才爱你”，但是因为说的太小声，瞬间就被女孩子们的声音淹没了。
安静地背着及川的背包，手中提着的袋子装着的是及川在医院换洗的衣服，岩泉没有任何和面前这个人打开话题的打算。大概是曾经从来都是及川自己黏上来，开启话题，岩泉已经习惯了过去的模式，沉默安静的及川还是相当罕见的，岩泉一边享受着现在的沉默一边又不免觉得有点寂寞。
“那个……”及川突然小声地说。“阿一和我是恋人吗？”
岩泉在听清楚这句话的一瞬间，整个脖子都僵硬了。
“我呢，最近翻了下自己的手机……有超多阿一的照片啊，连偷拍的都有……而且又看了下信箱，都是给阿一发的短信，说什么我爱你之类的……”
“所以，我们是恋人吗？”
面对这样直白的质问，话语粘附在喉管上，无法回答。岩泉甚至连对方的脸都不敢看，而自己的脸却异常燥热，简直像要烧了起来一般。街道两旁的行人匆匆走过，偶尔也有小孩嬉笑打闹着奔跑而去，岩泉却如同被水泥浇筑了似的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但是及川像并不在等待岩泉的答案一样自顾自地说下去：“话说，我第一次看的时候真的被震撼到了。虽然很抱歉，但是真的完全不记得阿一你了。天天都有好多女孩子来看望我，我一开始是抱着，这些女孩子里面到底哪个是我女朋友的心情才去手机里找线索的。结果全部都是一个男人的照片……哈哈，真是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啊。”
对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长相英俊，在女生里人气很高的男生的手机里装的都是儿时玩伴的照片，从任何一个意义上来说都是即羞耻又超现实的吧。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事，估计也会问一句“我是发了什么疯？”及川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已，但是岩泉却觉得自己被这个事实伤害了，那些话语像是一把软刀子一样，瞬间就捅进了胸膛，皮开肉绽，被捅的一瞬间却没有任何感觉，过了一会儿才觉得疼，而后越来越疼，越来越疼。
“然后啊，还有，那种…………怎么说呢，超~羞耻的那种照——”及川说道这里脸上就被狠狠揍了一拳，及川呆滞地捂着脸看着岩泉，发怒的岩泉瞪视着及川从嘴里发出如同来自胸腔里的怒吼：“如果现在在我眼前是以前的你的话早就被我打到生活不能自理了！！”
“啊！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像你想像的那样，是恋、人、关、系！虽然把这些事情说出来真是抱歉，但是先跟我告白，缠着我要跟你交往的人也是你！看短信和照片就会明白了吧啊？垃圾川！跟我说那么多遍对不起忘记了什么的有什么用啊，赶快努力给我记起来啊！笨蛋！！行李我会给你放在家里的，我现在不想跟你走了，你自己走回家吧！”
结果无论是以前的那个及川，还是现在的这个及川，都只会让人烦恼，惹人生气……却又让人无法放下。
岩泉会怀念及川的小时候，或者说，只要长大了些都会怀念小时候吧。及川小时候长的特别可爱，即使把这带所有的男孩女孩都拿来对比，岩泉还是觉得及川最可爱。脸肉乎乎的，眼睛又特别大，看上去就很聪明的样子。笑的时候眼睛会微眯起来，在光下那双眼睛像一对绝美的宝石，又像瞳孔中落满了世界的星星。这样可爱的及川，却有些笨拙，对待岩泉就像对待最宝贝的东西一样，时时刻刻都护着。“走开啦走开啦，岩酱是我的”，每次憋红了脸说这句话的及川，岩泉都觉得可爱地不得了。对方那恨不得写个“及川彻专属岩酱”的纸条贴在岩泉身上的样子，即坦诚又直接。
岩泉泄愤似地把及川的行李扔进他的房间，在及川房间里的墙上有面小小的照片墙，上面的照片几乎每张都有岩泉的参与。倒是及川的个人照少之又少。基本都是两个人去哪里玩的照片，也有许多排球队获奖的照片。在照片里永久地记录下了东京塔、大阪海洋馆、环球影视城、金阁寺、清水寺、不知名的公园……两个人的生命中的那一瞬间也被凝固在了画片之中。“我们一起去了这么多个地方啊……”每次看到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生出这样的感叹来。
认识这个家伙多久了呢，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偶尔彼此也会谈到这个话题，类似于“啊。我们到底是怎么好上的啊”，两个人思索了半天却找不到答案。或许是因为彼此的母亲，又或许是因为住的近。刚认识的时候及川是不是抓着妈妈的裤脚躲在后面怯生生地看着爽朗伸出手来的岩泉呢？这样的事，具体的画面，早已模糊在了时光里面，甚至连残像都不留余多少了，只剩下那穿越过时光的留在岩泉心里的感觉……像一条温柔的河流。
晚上岩泉一收到了短信。来自那个一个月都没有响应的“垃圾川”，并且一来就是无数条。
——“谢谢你今天帮我把行李拿过来！”
——“我居然做到把家门钥匙都交付这么夸张的地步还真是相爱呢！”
——“今天买了很好吃的蛋糕，明天一起去那家店吗？
毫无主题、漫无目的、没有重点地闲扯了很多之后，及川彻发来了最后一条短信。
“晚安呐，岩酱。”
总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那天真的有恃无恐。
这个人不会离开自己，一起等车的车站不会拆迁，上学时坐的那路巴士不会改线，对方住的地方也不会发生变化，走几步路就会到了。塞满了收件箱的留言，前几个月才开始用的还不熟悉的聊天软件，卖牛奶面包的那家24小时便利店也没有搬迁。一切都不会发生变化。
所以才可以毫无顾忌地打对方、责骂对方。即使被后辈说"岩泉前辈对及川前辈也太苛刻了啊"也没有任何改变。就是这天真的、自我欺骗的有恃无恐啊。一心认定了对方不会离开自己，变得越来越放肆了。
只是最终，却迎来了改变。
岩泉把身子靠在地铁站路口的扶手上，略有些无聊地望着外面的街道。刺骨的寒意像会渗透外套一般，手都感觉到了略微的僵直。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岩泉知道自从及川失忆以来，自己的心就像这渐渐降温的天气一样正在缓慢地冻结。及川毫无疑问是个直男，在初中时期就曾在对方的家里发现过没被藏好的色情杂志和官能漫画。第一次做是在一个夏天，一开始只是去对方家玩，结果却措手不及地被及川邀请一起看A片，看到亢奋的时候就被对方一下子扑倒了。及川一边用头发蹭着岩泉的脖子，一边微喘着把炙热的气息喷在岩泉的皮肤上，用既甜蜜粘稠又充满了贪念欲望的声音说："我好爱岩酱，最喜欢岩酱了，给我好不好。"
无法拒绝认真的及川。顺理成章地就做了。最后甚至还夸张地直接射在了里面，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什么都不懂的两个高中男生的第一次。那时的恐惧、迷惘、紧张现在想来都离地很远，如同温暖的梦里一抹诡谲的异色一般，唯独留下那让岩泉心神摇曳的声音"我好爱岩酱，最爱岩酱了"，格外清晰。
但是即便如此，及川本性还是个直男。初尝禁果的及川当时租借了许多GV来"学习"，一片都没有看完就放弃了般还了回去。即使走在路上岩泉也是知道，及川的视线还是会不自觉得被漂亮诱惑的美女吸引。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因为自己也是这样，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男人可悲的本性。
岩泉明白，联系着他和及川的是"时间"，是无数次的"偶然"。如果不住在这么近两个人就不会从小就认识了吧，如果谁的父母工作更换地点，两个人也不能一直在一起了，如果不是都喜欢排球，彼此间的感情还会这么深厚吗？任何一件细小的事情都会导致分离，却幸运地一直都在一起。
只是现在，阿吽の呼吸——竟然也成为了沉重的属于过去的称谓。
"不好意思！等了很久了吧，岩酱！"及川的声音打断了岩泉的思考，今天出现在眼前的及川依旧显得很帅气，衣服既得体又非常有潮流感。从以前开始岩泉就觉得及川是一个很有时尚嗅觉的家伙，也是因为这样才会那么受女生欢迎吧。大家都是喜欢美丽的东西。
"阿，不会，我也刚到没多久。"岩泉说着这样的回答，却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这是多么普通，多么正常的，像是普通朋友间，甚至是陌生人间的对话。如果在过去的话，即使对方没迟到，岩泉也可以说一句"知道的话，下次就早点，笨蛋川"。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岩酱说这样的话，感觉挺奇怪的呢。"及川笑着回答，手却突然伸了过去，之后岩泉的手被及川握住了。及川的手比岩泉的要大上一点，修长的手指如果不是有伤痕和茧的话估计也很适合做手模，像是被雕琢的漂亮的艺术品。这样的手抚摸着岩泉的手指，慢慢的，耐心的，温柔地抚摸着，"岩酱的手指好冰，果然是等很久了吧？"像是要温暖岩泉冰冷的手一般，及川用自己的两只手把岩泉的手握住了，轻轻地搓揉着。
岩泉觉得自己的心脏直接"咚"地一下，几乎都要停跳了。
"干、干什么阿你！在大街上！"
"诶？我只是觉得岩酱手很冰想温暖下你嘛～"
失忆的及川即使在撒娇，也像携带着一层魔性一般，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在光线下呈现着近乎魅惑的色泽。
如果说那个及川的撒娇是在找安慰的话，那么这个及川则更像在诱惑，在试探。没有人比岩泉更清楚及川嬉笑背后的那层冰冷的旁观和洞察。这个及川在诱惑自己，也在观察自己的反应。岩泉被自己的这个无聊的认知刺伤了。及川对不认识的人虽然态度可亲，但是心底里却是戒备状态，外表上花言巧语的过分，却在内心中冷酷的暗暗考量。但是及川对岩泉却是不同的，在岩泉面前的及川总是一幅放心放松的状态，暴露自己的愚蠢与没用，泄露自己的脆弱，理直气壮地要求岩泉的安慰。
——"岩酱是我妈妈吧？"
——"你给我去死！"
岩泉注视着眼前的及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能说什么呢。能说"拜托你，把以前那个白痴川还给我"这样的话吗？
想给那个及川发条消息。
"我想你了赶快给我出现阿"之类的。如果是那个及川的话估计会高兴地直接就冲过来了吧。
可是那个及川，现在在哪里呢。
"我和岩酱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呢？"
"幼稚园吧。"
"诶？那么长时间吗？"
"是啊，长到看到你的脸都讨厌的地步了。"
"讨厌啦，不要这么说嘛岩酱，我们不是恋人嘛！所以今天才会约岩酱出来啊。"
没有办法告诉及川以前并不会刻意出来约会，一切的发生都是自然而然的。自然而然的认识，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上学、放学、排球训练、午餐时间，自然而然地在快要分别的时候躲在没有人的角落里面接吻。自然而然地一方发了短信"出去吗？"另外一方回答了"好"，然后就是约会了。就像是太阳东升西落，四季轮换一样，毫无疑问。仿佛轨道早就铺就，他们都在走一条自己注定要走都道路一样。
"我以前和岩酱约会的时候都会做什么？"
"买衣服，生活用品什么的。"
"那不就是采购吗？不叫约会吧。"
"即使你这么说，当时确实就是这样啊。话说，你不是失去记忆了嘛，记不得我的话，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不就好了吗。我也没跟你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本性是个直男啊。"岩泉把手插在口袋里，冬日的寒风卷过远处的湖面冰冷地刮在脸上。岩泉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及川，他感觉到了站在旁边的及川的沉默，无言的气息围绕在他们的周围。他忽视了在这沉默中，自己内心的那一声又一声尖啸。
"真过分。"及川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岩泉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是对方的声音褪去了佯装的温柔呈现一种彻骨的冰冷，甚至冷过了周围猎猎的寒风。"是啊，我现在因为记不起来，所以搞不懂你到底哪里吸引人，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是个直男。比起男人的肉体会更喜欢女人。"
这毫无掩饰的恶言让岩泉失去转过头注视及川的勇气。记忆里这样的及川极为罕见，唯一一次也是因为气愤，满口恶毒的言论如同王蛇的毒汁一样喷了岩泉一身，但是一发泄完怒火的及川立马抱住岩泉就哭泣了起来。弄到最后反而是被恶言相向的岩泉要安慰及川。
"但是我可是翻遍了我自己的手机，看了所有的图片和短信呐。只要看了就知道我对你是多么认真了吧。傻瓜都能看出来都啊，我是疯了吗？干嘛要对一个大男人这样啊！记不起来是我的错吗？拍了你的那么多照片，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有记忆的自己是个有点恶心的家伙。我想我忘记都一定是特别宝贵的记忆吧！但是既然这么宝贵，我怎么这么不中用就把它们都忘了呢？！"
岩泉想，这家伙，大概是快要哭了吧。
岩泉转过头去看及川，对方赌气似的把头别开了。于是岩泉又走了几步，想看及川的脸，及川却跟小孩子似的，又把脸别到另一边去了。轻轻叹了口气，岩泉握住了及川的手，把及川带到了街道偏僻的角落里。及川的手还是跟以前一样热，热地如同要燃烧起来。
千万般念头在岩泉地脑海里翻滚咆哮，这些念头互相撕咬碰撞，最后却像尘埃一样无声飘落下来。世界陷入一片空灵的安静之中。
无论是那个及川，还是这个及川，真是叫人担心，都不能放着不管呐。
及川吸了下鼻子，带着十分不情愿地表情问道："带我来这里干嘛。"
"如果我说"岩泉这么说着，手抚摸上了及川的脸。"我现在想吻你呢。"
"哈？"
没给及川任何震惊、思考、或是回答的时间，岩泉吻了及川。他闭著眼睛感受着及川的嘴唇，以此来和记忆里的那张温柔的嘴唇匹配，那种柔软和热度。之后他又撬开了及川的嘴巴，用舌头探索着对方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口腔。岩泉模仿着以前及川吻自己的习惯，舔着面前这个及川的上颚，纠缠住对方的舌头，已经无所谓溢出口腔的唾液滴落。感受及川变重的滚烫呼吸吹拂在自己的脸上。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向及川道歉。
手指一遍又一遍爱抚着及川的后颈和头发。
"呐，岩酱，我果然和你是很～相爱的恋人呢！"
"刚才你吻我的时候，我的心脏都快炸裂了呢！"
"虽然脑袋不记得了，可是身子还是记得很清楚！"
——"够了，给我闭嘴！"
以强硬的态度中止了及川的话语，岩泉却握紧了及川的手，在冰冷的寒风中。
曾在梦里呼唤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被包裹上月色，充满了柔情。
被及川抱住的时候，岩泉的眼神轻微地晃动。啊，最后，结果，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呢。为什么会把对方带到自己的家里来呢。还带到了自己的房间，如果发生了什么的话，自己也难逃其咎啊。幸好对方只是抱住了自己，抱怨着："哎，岩酱家真是什么都没有啊。真是的，你真的是爱着我的吗？"
换作平日的话一定会像丈夫应付妻子的问题一样应付着"爱的哦"，只是今天这样的话却怎么也无法说出。但并不是不喜欢，每一个细胞都会在夜晚小声地念着对方的名字。有时甚至会很可笑地盯着窗外的月亮想，这样地感情是否也可以寄托于这清凉的月光。
世间留传地很广的，有关于日本人性格暧昧含蓄的故事，其中一个就是夏目漱石和月光。对于日本人而已，我爱你这个意思，在那个情景只要通过"今晚月色很美"这句话就可以表达了。
"今晚月色真美啊。"语气僵硬的对着及川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及川却真的跑到窗边盯着月亮看。布满乌云的夜空只能偶尔看到月亮到一角，今晚的月亮真谈不上什么美态，而这个不算告白的告白，也失败地让岩泉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是呢～真是漂亮的月亮啊。"及川这么说着，并没有回过头来。他仰望着窗外流走的乌云，偶尔撒落的银色光线，为他勾勒出了一个近乎梦幻般的背影。"以前的我的话会怎么说？会说能和岩酱一起看的月亮都很美这样肉麻的话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岩泉有点想笑，他懒洋洋地拉伸了一下身体："你以前哪里会说这样的话啊，不都说些反正小岩不受女生欢迎，再怎么努力都不受女生欢迎之类的。相当可恶。"
对方并没有立刻接话，背对着岩泉的及川一会儿才回答道："是因为嫉妒吧。"
"你自己那么受女生欢迎，还嫉妒什么呐。根本没女生喜欢我吧？运动笨蛋什么的。"
"肯定是因为嫉妒。"
"哈，你都忘了吧，怎么还会知道。"
"因为我是我，所以我知道。"
如果没有记忆，没有过去，人是以前那个人吗？还是说，那个人已经死了，面前这个是全新的人？
"为什么会忘记真正想记住的内容呢，我想记起来啊。"
岩泉看着及川，对方绷直了身体站在窗前，肩膀却在轻微颤抖。自己没有失忆过，虽然可以理解却永远无法体会那样想记起来的感情。是恐惧吗？还是痛楚？如果是悲伤的话，那重量有多重，浓度有多浓？如果某一天自己醒来发现曾经的过往是大片的空白，手机却塞满了对另一个人对留言，存满了另一个人的照片，自己却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这个家伙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食物呢，睡觉的样子有是怎么样，愤怒的时候会干什么，或者悲伤的时候会立刻就哭出来吗？那么微笑呢，冲自己微笑起来的样子什么什么样呢？因为没有经历，所以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只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连安慰都显得笨拙，也无法说出口。
及川询问着自己的过去。
岩酱，那么过去的我会怎么做。以前的我怎么样？
突然就心疼的无以复加。
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及川，他坚实的背脊如同一块即将要融化的铁。
还记得很多小时候的事，事情过去了很久，因此显得一切都极为柔和。脑海里就像有了一个神奇的制片场，一个一个场景回放着，打光古典而柔和，还能听到像从卡带机里放出的带着杂音的背景音乐。幼小可爱的及川抱着游泳圈邀请自己一起去游泳的样子，细瘦的四肢和身板在场景的进行中慢慢地长长，肌肉发育，出现了成熟而有力的线条，突然窜高的个头像拔节的竹子。喜欢排球的高兴神情在脑海里有着特写，还有因为苦练排球而从脸上落下的汗珠，比赛输了之后从脸颊滚落的泪水，都是一个缓慢而唯美的长镜头。
自己有多喜欢及川，眷恋着这个烦人精已经不必说了吧。
无法表达、无法开口，岩泉只能纵容自己到紧紧地抱住这个背对着自己的家伙，隔着衣服亲吻对方的背部，用脸贴着对方的肩胛，感受着对方的蝴蝶骨。
及川转过了身，粗暴地吻了岩泉。
岩泉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下午了，热烈的日光只是亮却没有任何的温度，岩泉眯着眼睛摸索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希望知道现在是几点，而自己为什么又会躺在自家的床上睡觉。在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的一瞬间，岩泉突然就记起来了昨天的事情。
答应了失忆的及川出去约会，吻了他后又把他带回家里来，然后在晚上先抱住了对方也不能怪及川最后把自己扑到床上，发生了关系。失去记忆的及川理智不得要领，身体却诚实的可怕。本能学会了怎么做一些事情之后，的确是想忘都忘不掉。被吃干抹净大概就是形容岩泉现在的状态吧。
岩泉无声地叹了口气，刚准备起床，卧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及川带着一脸可恶的清爽毫不犹豫地撒娇："岩酱～起来了吗？我买了午餐哟，饿了吗饿了吗？有你喜欢的油炸豆腐哦～"
"哦。"找不到合理的表情，岩泉只能绷着脸应对。
但是。
"及川，你说，我喜欢的油炸豆腐........?"
"对呢！我想起来了哦，今天早上一起来就全、部、想起来了，果然是因为岩酱对我的爱吗～？啊，对了，还有那个，夏木漱石～"
"你！给我去死！！！！！！"岩泉瞬间，在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情况下，爆发出了怒吼，太过用力连嗓子都像被刀片削过。没有料到岩泉会这么愤怒的及川也呆然得注视着他。
然后岩泉感觉自己的泪水无法控制地从眼眶里滚落，无论再怎么用力地深呼吸，闭起眼睛，仰起头都无济于事。泪水越来越多，简直如同脸颊上流淌的细小的溪流。做了所有控制眼泪的方法都无果之后，岩泉放任自己在及川面前哭泣，只是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希望不要再丢脸的哭出声音。
"岩......"及川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手足无措而珍惜地捧起了岩泉的脸，安慰般地用手抚摸着对方的脸，不停亲吻了对方的眼泪。
岩泉曾见过海。夜色下的海很安静，海浪轻柔地冲刷着海滩，海风吹拂着衣角。岩泉喜欢在这样地海边漫步，他注视着海，海面上那浮动着，难以琢磨的，变幻着的象牙白色的月光。覆盖在海面上，包裹在身上的月色。岩泉像个傻瓜一样，想用手把这美丽的月色从自己身上剥落，伴随着海的潮音，月色却依旧柔和地覆盖在他的身上。最后他赤身裸体，那柔情的银线还是静静地把他包裹了。岩泉感到略微的苦恼和羞耻又觉得难以名状的深情和温柔。
岩泉喜欢漫步在这样的海边，他不是眷恋着这广博的大海。
他想他大概是爱上了这又深情又任性的月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