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羡（5）part.1
5、
“父亲。”佐助说道。届时，窗外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阴冷的秋雨，父亲房间的窗子开着，窗外是寂静的庭院，雨水落在叶片上的声音极为清晰。佐助的父亲正坐在对着窗的书桌边上，戴着细金边眼镜看书。父亲抬起头来，透过镜片注视佐助。他招招手让佐助到桌边说话。
“真是难得。”等佐助一走进，父亲就微微一笑，这么说道。佐助发觉已经很久没见过父亲笑了，不，应当说，连父亲的脸都不常见得。平时家人并不在家，即使在家时也是各干各的，极少聊天。佐助站到了父亲面前，居然觉得紧张，在暗处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刺进手掌里。
“如果……如果我未来想从政的话，我现在该干什么？”佐助都没敢看他的父亲，说话的音色干涩到他自己都觉得吃惊。
窗外雨声越发大起来，风吹动了父亲手边的书，书页翻动，父亲在位置上换了个姿势，把眼镜都摘了下来。“你们兄弟两真是好玩，我老觉得你哥哥性格适合从政，他偏偏要去学医，然后你呢……”像是有点无趣一般，父亲把眼镜丢在了书桌上，“你喜欢政治什么啊？你和我说话的时候，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
像被针扎了一样，佐助瞬间抬起脸来，他直视父亲。他端详父亲的脸，他发现原来自己和父亲长得很像，一双长眼，黑色眼瞳，看上去冷漠地很，像是黑冰。一张嘴也薄，牙齿整齐洁白，像要把政敌细嚼慢咽。他们太像了，骨子里有一样的基因。
“我喜欢政治像大理石。”佐助看着父亲的眼睛说。
“大理石？”
“冰冷、有力、坚固。当医生，即使技术再好，也只是让手术台、病床上的那个人生或者是死。做政客，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一群人……生不如死。一个人可以成就一个阶级……我喜欢这种力量。”佐助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语速也慢，方才他还在强迫自己要直视父亲的眼睛，而现在，他像是突然间开了窍，又或者是突然间得到了某种低沉而坚实的力量，他平稳地注视父亲的眼睛。
父亲的脸上，似乎一瞬间出现了错愕的表情。而后，他低下视线，用手抚摸着金属眼镜框的边缘。窗外暴雨如注，在秋季出现这样的天气着实极为少见。
过了一会儿父亲说：“作为一个政治家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我们，都在为这个国家的振兴谋求福利，为了让它发展成一个更好的样子。当然牺牲是不可避免的，都要有牺牲。但，我们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才让某些人牺牲的。”
佐助冷漠地看着父亲，“就是说那些人天生是应该被牺牲的。”
父亲再一次抬起头看佐助，像在看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眼里似乎含着好奇、陌生以及戒备。“倒有点意思。”父亲说，他的神情已经非常平静，像是死水，看不出波纹：“明晚我会让我的秘书来教你。”
宇智波佐助自己都不知道，靠着什么力量挺直腰杆走出父亲的房间的。他拉上父亲房门的那个刹那腿都是软的。他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回到了房间，一下子瘫在床上。在床上瘫了会，他又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机，打开了line，给设置在聊天置顶的那个家伙发了条讯息。
前些日子佐助送了鸣人一架手机，由于他嫌弃鸣人的手机太破。难以想象鸣人还在用屏幕只有一块饼干那么大的按键手机。送鸣人手机的时候，佐助很是苦恼了一番，他不能买太贵的手机，鸣人定然不收，可是价钱便宜的，佐助自己又看不上眼。最后想了个办法，买了个苹果前一代全新的手机，把裸机从盒子里拿出来，直接跟鸣人说这机子是自己不用的。鸣人直接回了一句“这不是新机吗？”。佐助硬说，手机是自己用过不用的，咬紧了牙关，死不承认。
鸣人就抓着手机，看着佐助笑，眼睛都笑眯起来，说了句：“那谢啦，佐助！”
佐助那一瞬间，觉得自己魂都要飞了。
“有……有什么好谢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给了鸣人手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而后给鸣人下了聊天软件，又给鸣人下个几个自己觉得不错的游戏。
信息发出去后，佐助就把脸埋在被子里等回复，等了一会儿，并没有收到任何信息。想来，今天是鸣人在花店值夜班的日子。
窗外的雨依然不见小的趋势，佐助就什么也不做，躺在床上听雨声。
迷迷糊糊伴着雨声，他便睡着了，他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和鸣人去了迪士尼乐园——这太可笑了。鸣人给他戴上了米老鼠发箍，这样佐助便像长了两个又圆又黑的耳朵。鸣人爱挑战过山车，每一个过山车都不放过，全程睁着眼睛，兴奋的叫声炸响在佐助耳边。鸣人还喜欢买玩具，审美却挺奇怪，看见长得颇为奇怪的玩具几乎连道都走不动。“……后来家里穷得要命，玩具都卖掉了。”听见梦里的鸣人怎么说，佐助便把鸣人喜欢的玩具全买了。不，他不仅买了玩具，他似乎还买了这个游乐场。鸣人喜欢玩什么项目，他就让这个项目一遍一遍为鸣人重来。鸣人不需要排队，不需要等待，他可以立刻得到他想得到的，立刻玩到他想玩的。甚至连游乐场里只有重大节日才对外开放的项目，佐助都有权让这个项目为鸣人一人打开。佐助感到一种充满了能量的甜蜜感盘踞在他的心里。这不是用金钱这种流行的，肤浅的事物可以买到的东西，这是大理石的滋味。
不知什么时候便醒了，风很凉从窗外灌进来，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深夜了。今晚的夜雨似乎不打算停止。佐助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便看见鸣人用line回了信息。鸣人发了个表示很困的表情，用的还是佐助送的柴犬贴纸——连柴犬贴纸都要60块一个，鸣人根本舍不得买。不知该回什么，佐助就坐在床上看着鸣人发的柴犬贴纸发呆。总觉得站在鸣人面前，就似乎有无限的话语要讲，然而真当张开口，却又无话可说。
手机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最后发了句：“周末去游乐场吗？”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佐助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为什么要用这样的“难题”来刁难鸣人呢，难道那家伙过得还不够窘迫吗。没想到鸣人第一时间就回复了消息“好啊。”
更加困难了，佐助想发一句“你知道游乐场门票的价格吗”，又想说一句“要不票我来买吧”，可是无论哪句话佐助在line的对话框里写出来之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这种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一朵开在夏日的冰花的心情。和鸣人约了时间，定了地点之后（最后没有像梦里去迪士尼而是去了环球影视城），佐助便匆匆上网买了两张票，还买了最贵那种票面的快速通票（一种可以让多花钱的顾客更早排上队玩项目的票种）。
晚上兴奋过度导致第二天睡过头，等佐助一路从地铁站小跑出来的时候鸣人早就在门口等了。游乐场的门刚开，能看见大波的人流喜气洋洋地往里面涌。鸣人不知哪里买来的一个怪兽角发卡，松松垮垮别在金色的头发上，像一个垂下来的耳朵，背后背着看起来有些旧的墨绿色双肩背，背包上也有一只独眼怪。鸣人看见佐助，表情都亮起来：“佐助！我买好票了哦！”
一瞬间，佐助感到塞在裤子口袋里的门票都发烫，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抽出了两张快速通票：“……我爸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也没人来玩，就拿来用了。”
又沉默了一下，说：“谢谢你请我玩，鸣人。”
佐助清晰看见，鸣人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因为这句道谢而绽开。他想他喜欢鸣人这一刻的眼神，透彻的蓝色眼眸深处翻滚着不知名的波浪。鸣人的脸都微微涨红起来，带着那个年龄男孩特有的一股青涩的、羞涩的气息，鸣人像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用手摸着鼻子：“……这又没什么好谢的。”
佐助还没来得及多咀嚼一下鸣人的羞涩，鸣人便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绿底蓝波点纹的怪兽头箍，无论这个头箍看起来造型多么诡异至少比鸣人那耷拉下来的耳朵有质感一点。鸣人瞬间就靠近了，一把把头箍戴在了佐助头上，佐助感觉鸣人的鼻息很快地从自己的脸上拂过。
他立刻用手去摘那个头箍。这太可笑了，自己像那些去游乐场的、聒噪的、爱自拍的女同学一样戴这种玩意。
然而鸣人却从下方看上来，蓝色的眼睛居然有点湿漉漉的意思：“戴吧佐助！”
“这是女生才戴的玩意儿！”
“可是和我头上的hidari耳朵是一对啊！我今天特意很早就来游乐场门口买的啊！”
“哈？”
鸣人的语气甚至都有点哀求的意味了：“戴吧！Hidari要和migi在一起才行啊！”
佐助并不能明白鸣人这莫名其妙的执着，大概是看了什么幼稚愚蠢的片受的影响吧。虽然他嘴里抱怨，心里也觉得来游乐场戴发箍什么的行为简直蠢透了，然而他最终还是戴着发箍和鸣人进了游乐场的大门。
他们一进门就买了特大号的怪物冰淇淋——冰淇淋糕体不健康的绿色外加做的略微粗糙的外形。鸣人看见什么都新奇，硬是拉着佐助在各个建筑物前自拍合影——那些佐助瞧不上的满是人工矫饰的建筑物。“你傻啊，这些东西有什么好拍的啊……”佐助实在忍不住抱怨一句，鸣人完全不为所动，脸上写满了兴奋的表情，佐助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大概是傻出天际了吧，却隐约又觉得有点开心。
进门后不远就是游乐场的招牌——贯穿整个游乐园区的超大过山车，鸣人看着眼睛都发直，立刻拉着佐助排队。今天人很多，即使在快速通道，这种游乐场招牌项目依然要等待很久。佐助对这个游乐场所全无新奇，他从小就熟悉。
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才刚上小学，游乐场建了个新项目。他还记得那个项目的竖立在外围的标志——喷漆地很漂亮的各种颜色的星球，连接着星球的金属被擦拭地极亮。游乐场邀请父亲带着年少的佐助去为新项目剪彩，一来是看中宇智波家的地位，二是看着佐助面相好。他那时懵懵懂懂，只知道乖乖听父亲的话，拿着小剪刀剪了红绸布之后就站在旁边乖乖微笑拍手。过了几年，他又去剪彩了，那时他懂得了些事，身高拔高了，面色也冷淡下来。当年剪过彩的那个项目早就因为不太有人气而换成了别的项目了。剪彩那天烈日灼目，他站在大人身边点头微笑，拿一把金剪刀把红绸布剪断。之后他还有机会第一个体验这个项目，体验完后还要像是做旅游节目一样说些感言。
当时他平静地对着镜头说：“坐第一排真的很刺激。”
“佐助！到我们了！”鸣人兴奋地叫了一声，他一把拉住了佐助的手“你说我们坐哪届车厢比较好？”
“第一排。”佐助说，“坐第一排会很刺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