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河流

“只是在记述百孔千创的个人主张”


“天空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往往是那些善良的愿望,把人类带入了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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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羡(4)

4、

自己也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佐助提议要去鸣人家“玩”。鸣人稍微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拒绝。佐助在去之前是做好了准备的,考虑到了可能要直面贫穷,也告诉自己当真正面对那个画面的时候,表面最好不要泄露任何的情绪。即使是这样建设了心里预期,佐助站在这个街区门口的时候,依然感到了压迫和冲击,仿佛瞬间皮肤从头到脚裂开。

城市边缘的一个小小的,近似贫民窟般的建筑群,它看起来市井而生活化,可是又显得那么鄙陋和荒凉。抽象画一样耸立着一栋栋的建筑物,他们的屋顶都是政府统一装的,是一种连材质说不清的、脏蓝色的板子。内衣内裤、外衣外裤、帽子、鞋子、袜子挂满了街区道路间狭窄的天空,密密麻麻。近巷口就蹲着全裸洗澡的老人,巷内的空气又咸又腥又潮,不时传来打骂声、啼哭声、笑声和念英语的声音。

“不如还是别进去了吧。”鸣人从方才就一直注意着佐助的表情,他看佐助站在巷子入口愣神,像是羞耻又像是别的什么,马上提议回头。有时大概就是这样,自己住的的时候,觉得这个地方真的烂透了,恨不得来场大地震把它震没算了,可是在别人面前,又希望听到对方说它好——不,说它好大概是个奢望,说它没那么糟糕就够了。

面前的画面压迫地佐助想吐,他握住了鸣人的手腕:“你带路。”

路真的很小,连铺路的石头都不平,有的地方一大块翘起来,踩上去还有些疼。鸣人的房子在小路的尽头,一栋从外表上看起来就似乎已经发生了倾斜的建筑物,佐助都怀疑这房子在强烈一些的地震里是不是会倒塌。一个已经生锈的铁楼梯,歪歪斜斜通往二楼,踩着嘎吱嘎吱叫的楼梯走到楼上,就看见两间房间。都是脱落了漆的,脏兮兮的棕色木门。靠外面一间是鸣人的,靠里面一间不知是谁的,门上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3000元一次”。

佐助在跟着鸣人走进屋内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挂在你家隔壁门上那个牌子什么意思?”

鸣人站在家中愣了一下。鸣人的家非常小,如果多几个人来鸣人家“坐坐”,应该会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一张小小弹簧床,用肉眼就能辨认的那种陈旧度。发了霉的小木桌,上面堆着落了灰,已经捆绑起来的教材。小书桌旁边的梳妆台倒是贵气地很,镶金边,大镜子,在这个房间里显得格格不入,十分可笑。台面上摆着瓶瓶罐罐,还有整整两排的口红和香水。

鸣人被佐助那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明明鸣人现在还是那消瘦的样子,站在这么小的一个房间里,并不会衬地鸣人大一点,他仿佛更小了。

不等鸣人支支吾吾地把话说出来、说完,隔着家中薄薄地墙面,传来了些微的响动。有男人和女人的,不知到底该如何描述的呻吟、叹息还有床板一次次撞在墙面的声音。

佐助看了眼墙面,又看了眼低下头去的鸣人,心里懊恼,然而他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少爷”实在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又尴尬又无措,脑中一片空白,竟跟个傻子一样和鸣人呆呆地站在家中。

床的撞击声仿佛越发激烈了。

鸣人站在屋内面红耳赤,而佐助站在他的对面。望着鸣人红扑扑的脸,佐助感到一种燥热升起,仿佛现在还是7月8月的天气,他背后流汗、呼吸变沉,他突然好想向鸣人扑过去,但是理智告诉他他最好站着什么都别做。

两个人沉默地熬到了对面变得悄无声息,期间他们傻傻地面对面坐着喝鸣人倒的可乐。佐助无意间瞄到了可乐的生产日期,这可乐约莫是鸣人知道佐助要来,新买的。他又用视线的余光扫了扫鸣人的家,周围虽然小,还有些凌乱,但是依然能看出做过卫生的痕迹。想到鸣人是知道自己要来而做的这些,佐助隐约感到有点高兴。

对面的平静没持续多久,就又传来了响动,这次是另一种响动。打骂声、摔东西声比方才的声音更大更刺耳,佐助听见女人大骂:“没钱你还敢来老娘这里,XXXX,信不信老娘找人切了你的唧唧!”鸣人这次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飞快地跑出门去,一副要把男人追回来的样子。

佐助也跟出门去,就看见鸣人家隔壁,站着个女人。身材丰满,穿着条半透明的黑色吊带睡裙,没穿任何内衣,要露不露的样子。她看见佐助,瞬间就从一脸凶像变做一脸媚笑:“哟,哪来的小帅哥,想找姐姐玩?”

佐助没答话。女人在笑,眼睛的深处却透露出打量,她打量佐助的脸,佐助今天穿的衣服,佐助的腕表。“鸣人的朋友?”她又问。

“嗯。”这次佐助好歹是答应了一声。

“鸣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啊。你图什么?”

“什么?”

“你跟鸣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来我们这里做什么,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还是说,你实际是想来找姐姐玩的~?”

佐助瞬间觉得愤怒异常,他甚至自己都不知,到底是哪根神经被面前这个风俗女郎的哪句话戳中了,他冷漠地回应:“鸣人才不是你们那边的人。”

像是觉得面前这个还在成长的男孩段数太低似的,女人玩起了自己涂得发亮的指甲:“我的客人不付钱跑了,鸣人那么熟练地就跑去追,你还说他不是和我一起的,难道和你这种戴几十万手表的人是一起的吗?就你这块小小的手表,就够鸣人舒服一段的了。”

佐助才注意到,女人只有九根手指,她的左手小拇指已经没有了。

过了会鸣人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他满身是汗,空手而归:“姐,不好意思,跟丢了。”

女郎毫不在意地靠在门边,一脸笑容:“鸣人,你这个朋友看起来不是很有钱吗,让他付不就好了?”

“——诶!不行——”

不等鸣人拒绝,佐助就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万元面值的钞票递了过去。佐助的眼神很冷,他直视着女郎的脸,眼神的深处有种超越年龄的冷酷。他的嘴里像掉出冰渣子一样掉出一句:“够你的客人跑三次了,下次别再让鸣人让你追人。”

见到钱,女郎很是高兴,她用缺了一根手指的手接过钱,吻了一下钞票,对佐助送了个飞吻,说句:“谢啦!”,期间她的眼睛在佐助和鸣人之间,别有深意的打量。那种打量仿佛本身就带着近乎粘稠的质地,仿佛再看什么厚重的、黏腻的东西。

“下次别给她钱了,佐助。你给她那么多钱,她就知道你了。她也知道,哪里可以拿到赌资。她做这行都是为了赌博,你也看到她的手指,都因为还不起债被切掉了。”

“我只是……”佐助没法一下把自己想说的表达出来,他转过身看鸣人,他直视鸣人蓝色的,蓝得有点太过于清澈的眼睛:“我不喜欢你刚才那样,跑出去,为了她去追一个嫖客。就像你说的,你拿回来的那些钱,最后也会变成她的赌资。”

“可是这就是……我生活的样子。我从来不喜欢它,可是它就是这个样子。……它就是这个样子。”

佐助猛地抱住了鸣人。他紧紧地抱住鸣人的身躯,在鸣人这个小小的屋子里。他从来没有这么彻底地,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悔恨。他能够感受到,鸣人这近乎无用的挣扎,这个地方的人大部分都在渐渐腐烂,只是腐烂的速度快慢的区别而已。他又突然想到,他的父亲在政治演讲之时,在电台、城市里高声宣扬的那些慷慨激昂的那些话语,那些空洞的用词,自由、民主、平等、解决贫困。

啊。政治。佐助冷漠地思考着。他的鼻尖抵着鸣人颈部的皮肤,嗅着鸣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气味。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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