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河流

“只是在记述百孔千创的个人主张”


“天空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往往是那些善良的愿望,把人类带入了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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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告白(一)

1.

突然就惊醒了,窗外依旧下着雨,远处的车流和灯火都如同雾气一样氤氲在雨水里。带着凉意的风吹拂着窗帘,不时有雨掉落进开着的窗子。

不是第一次这样从梦中莫名其妙就惊醒了,已经无法记起自己趴在桌上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却记得梦里的眼睛,昆虫般地细长,无情,冰冷,却美。

我想起了那双眼睛的主人。

 

 

天才多多少少都有些怪癖,如果他们举止正常那和我们这些凡人有什么区别呢。曾经住在我家隔壁的那个小男孩就很奇怪,当然最后他长成一个大男孩了,可是他还是很奇怪。我记得以前我家楼下有棵榕树,下雨天的时候我从我家厨房那铺了纱网的窗户可以看到他举着把黑伞在树下玩耍,说是玩耍也没有伙伴,只是他自己自娱自乐罢了,一只手抓着伞,那把伞很大,当时他特别瘦,像被虐待的小猫一样消瘦,所以那把伞大的仿佛可以把他那嶙峋的瘦骨一起盖住。他另一只手常常会抓着石头,石头的一段比较锋利,他就用这端在地上划出扭曲的线条——那是我上了学之后才知道名为“几何”的东西。

我对他很好奇,他是如此不同,他像一个迷,所以引人入胜。即使他还是那么小,当我跟他说话,他不回答,他只是看着我,他的眼睛,居然是昆虫质感,那么冷漠那么无情却又那么亮,像一块冰又如同一颗钻石。我一直没和他说过话,我就是喜欢跟着他,我一直问,我的问题仿佛抛向黑洞,他一声不吭,不知是默许我的存在还是无视无的存在,我幼时就像他的一条小尾巴。再大了点,我从其他的伙伴里知道了他迟迟不会说话大家都觉得他是个智障这件事。或许人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虚伪,我也在小伙伴里面跟着起哄,可是我知道他是不一样的。他对我们对他智商的非议毫不关心,虽然他没跟我说,但是我知道他是不关心的。也许我们这些凡人在他的眼里,在他的世界里,或许还没有一颗石头精彩。当小区里的小伙伴不在的时候,我还是会默默跟着他,那时大多都是傍晚了,夕阳染红了陈旧的小巷,空气中有各种食物的香气,街边的商店也亮起了灯,餐饮店的桌子也摆到了路边。

“你会说话吧?”我问他。他没有回答,他在前面走,也没有回头。他的背影是那样纤细,仿佛会蒸发在夕阳虚弱的光辉里。然后他到家了,他偶尔会在楼梯口回头看一眼我,日光最后的光辉落在他漆黑的眼里,折射出一抹奇异的仿若濒死的光。他还是没有说话。

上了小学之后,他一下从大家嘲笑的对象变成了大家的眼中钉。其实眼中钉的含义不就是嫉妒吗?我上的小学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小学,甚至不是这个市的重点。但是他是最优秀的,不是我们班,也不是我们年段,不是我们学校,他是我们市最优秀的,没有之一。我在小学阶段就已经赤裸裸的面对了所谓的“天赋”。我们学校跟着风气办了个奥赛数学兴趣班,说是兴趣,其实根本就是选数学学得好的孩子,强迫他们一定要去这个班里念书,去市里比赛,当然我们学校这个比赛从来就没有从市里出线过,直到他来了。我闭上眼都可以回忆起那样的景象,那天去上学的时候门口拉着红色的横幅。

在灰霾的天空下,那红色的横幅红的太热烈,太艳,像用血染的。因为它的存在,那天记忆里其他事物都变得没有任何色彩,上面的字幼年的我都还认不全,但是我认得他的名字——林澜。后来我听班上的女生讲,他代表我们学校去参加奥数比赛,已经通过了我们省的选拔,下一个阶段就是要去全国参加比赛了。这对我们这所后进小学来说真是历史性的一刻,当然那时候我不会想这么多,我只是纯粹的崇拜他,甚至还有些窃喜,因为我从以前就知道他是不同的,我的那些小伙伴是那么愚笨,我好像就比他们聪明了些,我知道他不一样,他那个时刻就像我心里一个动人的小秘密,上面荡漾着名为虚荣的光。

我的小学因为林澜入选去了全国的奥数比赛就已经拉横幅庆祝了,没过多久,林澜就捧了全国奥数一等奖的奖杯回来。我们学校瞬间就成了第二天报纸的头版头条,一个常年名不见经传的小学培养出了本市第一个小学奥数一等奖,并且这个一等奖还是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学生获得的,让那些五六年级的大孩子都铩羽而归。林澜在主席台接受校长的表扬,下面是一大堆眼巴巴看着羡慕着的同学。他穿着校服,带着红领巾,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所以红领巾才红的如同鲜血一样吗?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主席台下那么多穿着校服带着红领巾的同学,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只记得那天露天的广场之上是布满乌云的穹顶,有一柱日光垂直地打在他的身上,他的皮肤白的出奇,从短袖里露出的四肢是那么消瘦。校长在台上喋喋不休,他只是安静得站着,平静地注视着台下,但是我想,他大概是没有把任何一个人看在眼里吧。他会疑惑吗?台下那么多愚笨的生物竟然会是他的同类?那天他也没有在台上说任何的话,但是他却在放学的时候来到我们班的门口,他问我。“你叫什么?”那一声真是震耳发聩,虚荣的火焰在我的心中爆炸,发出阵阵响音。虚荣的感情是阴暗的,可是这阴暗又是光辉的。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的,他冰凉的眼睛注视我,就像一个深渊在凝视我,我能从他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愚蠢的倒影,可是我控制不住扯开我的嘴角,放大我的声音:“我叫宋浩!”。

 

我走到窗边去关窗,雨夜的风很冷。被我的脚踢开的啤酒瓶滚向墙角,头很疼。因为梦到了林澜的眼睛,不知道如何释怀,空荡的房间里除了雨打在窗子上的声音外什么其他的声音都没有。哗啦哗啦,像是不成气候的海潮。再从桌子上拿起酒瓶,摇晃着手腕却发现没有一听易拉罐里有酒。只能混混僵僵地爬上沾染上这梅雨季节潮气的床,盖上薄被,塞上耳机。喝了太多的啤酒,苦味从喉咙里慢慢地涌了上来。当我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就会出现林澜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很多细碎的光,像是闪耀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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