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河流

“只是在记述百孔千创的个人主张”


“天空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往往是那些善良的愿望,把人类带入了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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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羡(2)

2、

宇智波佐助第一次意识到金钱的力量。

区区五十万而已。

对佐助而言,那只是16岁之时,在商场里买的一块手表的价格——还是没有把消费税计算进去的价格。他买了这块表后,还被父亲批评,说这只表牌子太新潮,样式也廉价,失了宇智波家的身价。

就是这区区五十万,有人甘愿为它退学。

佐助对贫穷有种天生的敏锐,但他却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去直面这种贫穷,那种感觉就像要他突然间直面迫到眼前的,带着血的尖刀。

 

虽然佐助打听了鸣人打工的工地地址,然而过了好几天,他都没有行动。

佐助买了些慰问人常用的水果,补品,最终把这些东西都扔在了房间的角落里,他自己也知道这些“补偿”看上去有多么廉价,他连送出去的勇气都没有。他更加发奋地学习,像是眼睛一闭,就跳入书海,在学习的间隙间,他告诉自己,既然是鸣人同意了交换条件,退学是得到50万的代价,这是鸣人自己同意的,这是一种变相的契约,自己没有什么错。佐助一直这样自我安慰,安慰到最后也并没觉得释怀多少,只是感到更加空虚。

佐助本来睡眠就浅,现在直接开始失眠,他整晚整晚睡不着,他明明什么也没想,天花板悬在黑暗的高处,放屋里的时钟发出极细微地响声。他唯一想的就是赶快睡着,他却只能瞪着眼睛。

临近早上好不容易有了丝睡意,想到要马上起来准备晨跑又变得焦虑。终是睁着眼,到了天明。

因为太多日睡眠不足,终于挣扎着睡了过去。然而即使睡着了,就开始频做噩梦,一开始是梦见鸣人从高处跌落下来,后来跌落下来的那个人就变成了自己。如同从最高的那个悬崖上滚落,下面的深渊里丛生钢铁质的荆棘,他一直下坠,却似乎永远跌不到底。他一方面在梦里恐惧着死亡,一方面又觉得这无尽的跌落是如此的折磨,恨不得死个痛快。

从梦中猛然惊醒,依然是午夜,他满头是汗,睡姿诡异,手肘压在胸口下已经被压得发麻,而胸口也被这挤压压得闷痛。

 

过了整整一个月都无法下定决心见鸣人一面,佐助每每犹豫着、挣扎着走到工地门口,鼓了一天才鼓起的勇气早就在来的路上消失殆尽了。佐助确定鸣人就在城北的一个工地上夜班,工地就在地铁口附近,他曾在那周围看见鸣人。对方戴着头盔,穿着反光背心,脸上和身上是脏的。鸣人在和年纪稍大的工友们说笑,身板看起来依旧很薄,在夜色里看,似乎比上学时更加消瘦。

佐助没敢再往前走,他一步步退进黑暗里。

一开始炙烫的负罪感被时间渐渐钝化,佐助已经不再会日日做噩梦了,然而他却依然无法对鸣人说一句抱歉……虽说道歉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他别说道歉,连鸣人的脸都没有勇气去面对。

没想到鸣人却自己找上门来。

佐助一大早出门晨跑,在拐弯处和鸣人撞了个满怀。佐助看清对方是鸣人后,直接就呆住了。四肢僵硬,喉咙发干,只有视线死死地黏在鸣人身上。

鸣人身型更瘦了,皮肤带上了淡淡的麦色,皮肤之下浮现了一丝肌肉的线条,那是这一个月的辛劳所赋予他的。

佐助手足无措,什么都还没说,鸣人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不大的信封。

闭着眼睛都能猜到那是什么。

“先还你20万。”鸣人说,说话之时鸣人的眼睛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佐助,佐助想别开自己的视线都做不到。鸣人澄澈的蓝色眼瞳中没有任何的阴翳。“佐助,谢谢你借我钱……妈妈被很体面地安葬了。”鸣人说话的语调和神情都十分平静,只有他渐渐发红的眼眶,泄露了一点点关于他内心想法的讯息。“我当时到处都……借不到钱。东拼西凑只有几万块而已,只有你,借给了我,这么一大笔钱。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谢谢你……佐助。”

佐助感到自己像被人扳开下巴,硬是往嘴里塞了一颗柠檬,又酸又苦,他一时间被这种滋味刺激地什么都说不出来。50万,办个葬礼能有多体面呢?怕是连墓地都买不起吧。一些人的体面是大块墓地,大型墓碑,另一些人的体面是在知名寺院的树下立一块石,以石为碑,受后世万人瞻仰。而鸣人的养母应该不属于任意一种真正的体面。他的体面估摸只能叫个不怎么入流的入殓师入殓,找家便宜的机构火化,再把骨灰装进一个不那么寒酸的容器里罢了。

……鸣人觉得这便是体面了。

“……这没什么……你不也……作为交换,退学了吗?”

鸣人笑笑:“我本来就不会念书嘛,你也知道的啊。其实早就想不念了,也给家里省点钱,出去打工还能赚外快呢,就是老妈……一直要我念书。”

佐助只能站在鸣人面前沉默,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块石头,心里千万个对不起在激荡敲打,涌上喉咙,最后却在口腔里被无声无息地消解,最后依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那,我再加把劲,把余下的那些款一起还你吧!”

见鸣人似乎要走,佐助脱口而出:“一起去吃个早饭吧!”又像是怕鸣人拒绝,立刻飞快补了句:“我请客!”

鸣人一脸狐疑:“你不是刚开始跑步……?”

不由分说,佐助一把握住了鸣人的手腕——鸣人的体温很热,说:“我饿了!”

 

本来想带鸣人领略一下高档酒店自助早餐的丰盛和气派,佐助想来又觉得没必要。可是天天在家中享用专职厨师早餐的他对去哪里吃早餐这个问题全无想法。最后还是去了鸣人很喜欢的一家街边早餐店。

佐助哪里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吃个早餐也要和别人拼桌?餐具全要自取,筷子和汤勺被放在一个不断加热沸腾的大锅里翻煮消毒。

每天吃西式早餐的佐助依旧很久没吃过米饭了,鸣人又取了两三小碟,从视觉上说,这样子可是太寒酸了。然而佐助却觉得滋味好的出奇。

鸣人很是适应这种气氛,他熟练地帮佐助从沸水里取餐具,拿给佐助时还很贴心地把餐具弄凉。他能准确选出哪几种小吃更美味。鸣人最爱一盘腌渍樱花。口感爽朗,味道绝妙,配米饭食用之后唇齿留香。鸣人甚至还和店里的一些常客相熟,不时打个招呼,寒暄几句。

“这个,是我的最爱,超好吃!”鸣人用筷子夹了三片腌渍樱花到佐助碗里,佐助哪里又试过被别人夹菜。宇智波家的几个人都有洁癖,每道菜都有公筷公勺。大概是小菜做的太好,又或者是米饭做的太想,佐助对被鸣人夹菜这个事情没有多少排斥,他嘴里咀嚼着被腌制地很好地樱花花瓣,向鸣人看去。鸣人吃饭的样子认真地很,脸颊一股一股的,像小动物——鸣人连脸颊都消瘦下去了。

“累吗?”佐助忍不住问。

“什么?”

“打工,累吗?”

听懂了问题的鸣人很干脆地摇摇头,嘿嘿一笑:“不累,就算累的话看见工资就不累了。”

佐助想说一句“后面的钱就不用还了吧”,然而他又很敏锐地感到即使他自己说了这句话,鸣人也不会答应的。他也没有忘记,到底是谁用自己的一时的任性和恶意,让鸣人落到这幅境地的。

早餐很快就吃完了,换了口味,佐助倍感新鲜。去收银台结算,这一顿早餐也只几百块而已。令佐助尴尬的是,身上仅带了万元大钞,店家无法找开钱。最后还是鸣人跑过去抢着把餐费结了。

 

佐助这天破了例,和鸣人在小店外分手后,佐助没有任何继续晨跑的动力,他甚至连课都不想去上了。无聊的学校,无聊的课业,这不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空虚。他慢慢地沿着街道散步回家,渐渐地街道热闹了起来,一天的生活开始了,佐助看到那些工薪族、家庭主妇凑在早餐店前买早餐,听着店里的服务员的声音,闻到各种各样的早餐气味,这里的一切都生活化极了。这是再平凡也不过,再平庸也不过得一天。而这些人,就这样平庸地、平凡地过着每一天,一天一天串在一起,最终变成了平凡的一生,或许这就是大部分人的命运。

随着大学课业的开始,兄长已经搬去T大的校舍住宿了。父母经常出国在外参加各种会议,现在家中就只有佐助和佣人而已。佐助走到门口的一瞬间想,干脆不去上学算了。没有人会管佐助去不去上学的,他们要的从来只是结果,就像兄长也不是经常去上学的——他是天才,和别人不需要一样。

在宇智波家,结果主义和功利主义从来惺惺相惜,在功利主义面前谈个人价值不仅显得极为幼稚而且十分滑稽。在学生阶段,成绩的最大化就是个人价值的最大化,这个从小被灌输到佐助脑海里的念头,逐渐变成了冰冷的真理。

佐助在门口没有纠结太久,他上学太勤勉,几乎变成了惯性。要是一天没去,或是落下什么课,感觉都像自己每次考试都会丢几分似的。他从椅子上拿起了佣人们早就准备好的书包,他打开门,他走了出去,他像一滴水,汇入了门外上班、上学的人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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