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羡（3）
3、
开学没过几周，便迎来了首月测试。测试结果放榜那天，佐助特意在教室里磨蹭了很久，等到很晚。直到大家都走光了，他才去看这次成绩的排名。但是他早就直到答案了，他是第一名——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幻想之中的喜悦并没有降临，他既不满足也不开心。名单上自己的名字挂在榜首，他没看出这几个字和平日有什么区别。这只是一次考试的第一名而已，它没有什么难度，有难度的是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仿佛永远数不尽的考试都要拿第一。他内心深处是自知的，他已经不妄图超越自己的兄长了，毕竟凡人再怎么努力，很多时候依然会败给天才。他只是，不想那么快就认输。
佐助从学校出门之时，夜幕四合，天气清朗，穹顶挂一轮皓月，缀无数星子。佐助自己毫无知觉地走到了鸣人打工的工地。他看着工地的门发了会呆，之后便把正在打工的鸣人叫了出来。当然他能那么顺利把鸣人叫出来，是事先给工头塞了不少钞票的，每一张都是万元的面值。工头十分开心，面色谄媚还忍不住说一句：“宇智波家的少爷出手果然阔气。”
鸣人不明就里就被佐助拽出来了，一路上他疑惑地问几句：“诶……可是工作？”都被佐助一句：“工头都同意了你还在纠结什么”给堵住了。知道鸣人在饭店里坐定，依旧还是一脸呆滞，完全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撞了什么好运，好好地上着班，突然就被佐助拽到了一家规格高的惊人的烤肉店里面。
佐助要了个包间，包间外面居然还有一方庭院，茂林修竹，极为风雅，又有习习凉风从庭院里穿过，风里有悠悠植物香气。
佐助一坐下，便十分“豪爽”地要了三分神户牛肉，鸣人坐在桌子那头，光听佐助点菜，就一副口水都要掉下来的表情。对食物的期待让鸣人忘掉了在这种饭店的拘谨。
佐助是早就习惯了这种氛围的，他慢条斯理地泡茶，动作姿态优雅异常，泡茶间隙间，他偷偷瞥鸣人的脸。鸣人一脸按耐不住的神情盯着拉门，眸子又蓝又亮，像是饿了好几天终于找到吃的了的动物一样。不知怎么，觉得这样的鸣人有点可爱。
“那天早上，不是你请的客吗？这时回礼。”
“啊？！这个回礼也太高档了啊！早餐没多少钱的！”
举了茶杯轻轻喝了口茶，佐助连看都没看鸣人：“不喜欢吃烤肉？”
成长期的男孩，哪有一个不是肉食动物，鸣人的眼里早就射出渴望的光了：“喜欢是喜欢……”
谈话期间点的菜就上来了，从拉门被拉开的那时候开始，鸣人的视线就黏在那些生牛肉身上，移都移不开。佐助夹了几片牛肉放在烤架上，瞬间屋内就充满了一种肉质特有的肥美的香味，视线的余光里看见鸣人正坐在对面，眼巴巴地盯着架上的牛肉。心情大好的佐助说：“也算是庆祝吧，这次我拿了第一名。”
“你还会庆祝这个啊，佐助。我以为你都习惯了，你不是每次都那第一名吗？”
佐助把架上的肉翻了一个面，他注视着肉渐渐熟透，翻卷起来得边沿，平静地纠正：“不是每次。一共有2次第二，2次第三。”
“诶——可怕！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佐助自然知道，和面前这个学习吊车尾聊这些，对方也全然不会理解自己的心情。那如同万蚁噬心般的渴望，那求而不得的煎熬，那注视着兄长背影充满了毒汁的嫉妒。
“虽然说，这么说有点恶心。但是我啊，觉得佐助认真、努力这点很了不起。虽然年段里面那些家伙老是说你是天才什么的，因为是天才无法超越什么的。我觉得那是他们的借口。……其实我去找你借钱之前有跟踪你一段时间啦……你每天都很早起来晨跑，回家又是去念书之类的，那是假期耶，说实话一开始真是吓死我了。太努力啦，努力到我都觉得有点变态了。可是后来就觉得，你这点很了不起。虽然你念书上是天才，可是努力也很重要啊。”
鸣人笨拙的安慰——佐助光听着都能感觉到的那种笨拙。佐助忍不住想再一次纠正鸣人，自己才不是什么天才，如果是天才就不会这么煎熬，这么苦了。然而他最终只是往鸣人的碗里又夹了一块烤肉。他保持着沉默，他或许是想，让鸣人那笨拙地安慰，在他的耳边再飘荡久一点吧。
这顿晚餐鸣人吃的极为开心，吃完饭后鸣人几乎是半瘫在榻榻米上，一脸满足地摸着肚子，说着：“啊~好饱好饱~”不知该说鸣人是线条粗，还是为人包容力太强，佐助简直没法想象自己和一个让自己失学的罪归祸首在一起吃晚饭。就像佐助根本没想到，鸣人来还钱的时候，竟然会对自己说谢谢。鸣人或许根本想不到，那句“谢谢”给佐助的冲击——用地动山摇，山崩海啸形容都不为过。
佐助在此之前并没有如此的、真正意义的感受过阶级、权利和金钱的力量。仅仅只是一句话，可以让别人的人生完全转向。
他看着鸣人的瞬间，诞生出一种由衷的渴望——如果我真正拥有这种力量该有多好。他想真正看透这股力量的实质，得到力量的本身，他那可笑的自尊心束缚着他连句“对不起”都说不出来，可是，他想，他可以把更好的东西补偿给眼前这个金发的男孩。
有什么东西变了，佐助能感觉的到。原来他的生活里只有“超越”……不，不是“超越”，而是能和兄长齐肩这个目标而已。现在他的心像突然被打开了一扇窗，可能是一整风、可能是一场雨、可能是飘落进来的几片花瓣，总之，就是有了别的什么，佐助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挤进了心里。他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他甚至都有点开始不关心自己的成绩了，而像是讽刺一样，自从他没那么在乎成绩了之后，他却像突然顿悟了一样，成绩一骑绝尘——在他这个分数段一骑绝尘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他以前为了多一份所做的努力他人无法想象。
时间过得飞快，经过了几次月考之后，期中考便来了。惯常在考试之后，佐助会直接去教员处和老师核对答案，然而现在他完全没有这份心情了。他以前总是很鄙视那种考完试就把考试忘到脑后，开始发疯放松玩耍的学生，而他现在自己也差不多变成这样的家伙了。他一交卷，挎上书包，头也不回地往学校外面走。他和鸣人约了晚上在花店见面。
鸣人在第二个月便把欠佐助的所有钱都还清了，之后鸣人便辞去了工地的工作，在学校附近的一间花店里上班。看来爽朗毛躁的鸣人在照顾花草方面很有一手。佐助第一次去店里看他的时候，鸣人耐心地向佐助介绍店内的各种花草物种，他说：“这是虞美人，那是欧亚萍蓬草，挂在高处的斑苹果猪笼，下面还很矮的那柱是刚刚抽芽的木槿。”鸣人说着说着，竟然不自觉微笑起来。那一瞬间仿佛有光落在他的身上，佐助看着鸣人，居然有些飘然，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此刻身在何处。
“呐，佐助”鸣人又说。“这叫‘午夜情人’，我觉得很适合你！”佐助回过神，顺着鸣人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一株瘦高的仙人掌，通身生刺，样子光光看着都显得有些刻薄。“别看它这样，它是月光掌属的仙人掌，这种植物都是在夜间开花的，白色的花哦，又大又漂亮，气味也很奇妙！”
佐助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他有些心虚地猜想，不知鸣人是在暗指自己“通体带刺”还是说自己的皮相似“夜间白花”。
花店离学校真的不远，徒步10分钟便能到达，店门口堆满了时下流行的多肉植物，佐助对此毫无研究，也叫不上名字。倒是它们价格低廉，很适合学生买回家养着。自从鸣人在店内打工之后，佐助便常去这间花店，次数多了，和店员老板都熟悉起来。老板很是满意佐助的脸，老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叫佐助也来店里打工。
为什么要常去花店，佐助自己也说不上来，有些情愫被压在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父母或是兄长回家住的时候，佐助基本都要赖在花店里不走。他陪鸣人上班，也帮他兜售起鲜花来。风信子多少钱一株，跳舞兰几块钱一支，宇智波少爷甚至连怎么样包花都学会了。帮客户挑选好花枝后细细包装，收下客户的钱后，礼节性微微一笑，说一句：“多谢惠顾。”有的女客户瞬间就脸红了。
鸣人在一旁感慨：“啊~啊~好可恶啊，帅哥就是好啊~我也想要有女孩子喜欢啊！”
瞥见了鸣人幽怨的表情，佐助没忍住，偷偷笑出来。
佐助对自己的长相毫无想法，他也没觉得自己多好看，他对于“好看”的认知都是从其他人那里得来的。程度轻的夸他一句美男子，程度重的就是面带红晕看着他两眼发直。直到鸣人不情不愿，又羡慕又嫉妒地说一句：“可恶！佐助你长这么帅肯定觉得很爽吧！我也想做帅哥啊！”佐助这才忍不住在镜子里多看了自己一眼。
他和兄长长得很像，一双长目看起来既秀气又有点冷漠。嘴唇也薄，像是一开口就要吐出刺来。只是这样的长相而已，佐助并不喜欢，因为和兄长太像了。
他用手把自己的刘海往脑后捋了捋，露出了额头。鸣人曾对他说：“我觉得你把刘海弄到后面肯定好看！你的五官长得这么好！”他拿了父亲搁在洗漱台上的发胶，把刘海向后定住了。额头全部都露出来了，佐助不曾留过这种发型，他以前连刘海都和兄长是一个样式的。
他又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大概是发型的原因吧，又或者是成长的原因吧，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和兄长没有那么相像了。
